凤阳靠在软榻上,顺着半开的窗棂望出去,远近俱是一片雨珠子坠成的帘幕,雨滴打在芭蕉上头,滴滴答答的。如今正是盛夏,偏偏今年雨水颇多,难得见几日阳光。前日大婚,倒是个难得艳阳天,但从昨个儿下午,又是大雨倾盆。凤阳看了不免心中忧虑,若再这样下去,只怕南方必定要有洪涝的。
“郡主,在其位谋其政,皇后娘娘既已吩咐您近几个月不必进宫,便是要您好生休息一段时日,您又何必如此忧心呢,”梨枝轻轻给凤阳盖上一条薄被,“更何况,您跟了皇后娘娘这么久,还不知道皇后娘娘是什么样的性子?”
“我不是担心娘娘,”凤阳按了按被子,“我是担心皇上和娘娘的政令没办法好好实施下去,便是素有‘小朝廷’之称的内宫女官,也多有勾心斗角,不能令行禁止,更何况是朝臣关系盘根错杂的前朝呢。”
“郡主……”梨枝也迟疑起来,“您是担心,老……”梨枝没有说完,但两人都明白,梨枝说的是老圣人。
老圣人二十八岁时弑父杀兄,才夺了皇位,上位后又很逼死了些功臣,甚至连亲儿子都杀了不少,比如这原本风光霁月的前任平山候,比如皇帝的两位亲哥哥先贤太子、勇太子。四十八岁那年,老圣人因缠绵病榻,感自己杀孽过重,便传位给十八岁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而后不过一月,老圣人果然病愈。如今已又二十载过去,老圣人仍在,算来已然六十八岁,已是高寿。
不过自去年入冬,老圣人害了一场大病,便时常缠绵于病榻之中,一如二十年前一般,而这回,老圣人的做法便是加恩于曾经对不起的老伙计们。比如把凤阳嫁给平山候府,比如极度恩宠钱太妃,又对钱妃十分宽容,甚至想要越过皇帝,废了现在李皇后所出的才德兼备的太子,改立钱妃之子为太子。
“那位毕竟已经老了,老人总是怕死的,”凤阳面上带着漠然,“仔细算算,那位也已经近七十岁了,这些年他越发没了当年的气势,皇上也越来越忍不下去了。”
凤阳说着,又在心中补充道,若只是没了当年的气势还好,偏偏皇上的两位亲哥哥就被老圣人亲自下令鸩杀,只因为那两位先太子太过优秀。偏偏皇后曾是他身边的美人。但皇后原先就与皇上青梅竹马,本是皇上妻子的有力人选,却被老圣人抢了去。虽然并没宠幸,也不过两三月后便重新赏赐给了皇上,可这终究是个污点,当年老圣人之所以这么做,便是想借着这个天大的把柄,好来掌控皇上。
皇后深恨老圣人,两代帝王之间也早没了父子亲情,而老圣人还想插手下一代皇帝的废立……若非是老圣人身子骨着实康健,且有全天下的眼睛拿孝道的准绳盯着,凭不能为两位兄长追封、照顾后人,和帝后在老圣人处受过的屈辱,老圣人哪里能安泰到如今?也亏得皇上能忍,忍到现在朝中大权尽在己手,忍到如今,老圣人缠绵病榻,多次病危。现在,差的,也只是一个契机了。
“郡主,”梨枝见凤阳说的越来越不像了,不由出口提醒,又警惕的环顾四周,而后去关了那扇被打开的窗户,“郡主总是这样,嘴上没个把门的,即便是您说话声音再轻,可这窗户开着……您也知道的,连皇后娘娘手底下都有两个懂唇语的女官呢!”
“不妨事的,我方才说话时是看着你说的,只从方向上来说,就已经避开了窗户,”凤阳见梨枝‘关心则乱’,不免也笑了起来。正如雨打花枝乱颤,只除了凤阳仍存了花开之娇美。凤阳面容如玉,今日又特意画了小山眉,便比往日剑眉柔和许多,将眉黛化开了,用笔勾勒着,将眼线稍稍拉长,胭脂不仅在唇上、颊边点上,就是那眼睑上也晕染了些。凤阳睫毛本就偏浓偏长,再有凤阳特地剪了蝉翼做的花钿贴在眉间,叫人看了一眼,便恨不得永远长留在凤阳身边,即便是日日只能捧着石榴裙边,也是愿意的。
梨枝见了,不由红着脸嘟囔道,“郡主,美色误人,您要展现自己的美色,且留一留,这时辰差不多了,想来萧姨娘也该过来了。”
对着梨枝的打趣,凤阳直指着她,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却不想一只手悄悄掀开了帘子,而那主人在梨枝了然的目光中走了过来,伸手握住了凤阳的手指,梨枝微微一笑,欠身一礼,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
“郡主今日真美,可惜珍娘不曾早些来见,”来人正是萧珍娘,她如往时一般,穿着一件天青色衣裳,却因为外头下大雨,打湿了不少。她急着来见凤阳一面,便没先去换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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