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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大营,背过人们常往的去处,马儿小跑着又走了半个多时辰,眼前终是看到一个新搭的毡帐。他轻轻勒了疆绳缓缓停稳,就见那名唤阿木尔的奴人迎了过来,“主人。”
赛罕跳下马,将她接在怀中,阿木尔知趣地牵了飞雪豹离开,两人相随进到帐中。
只有一个半哈那大小的帐子里摆了一只木榻,一只矮几,另有一个盆架,呈设极是简单,却十分干净,帐中燃着药草的熏香,淡淡的味道。阿莉娅独自打量着,赛罕已是走到盆架旁在盛好的水中仔细地净了手。
待他转回身,她已是来在身边,赛罕没再多话,抬手去解她的领扣。阿莉娅一把握了他的手,“哎,这是做什么?不怕你家小丫头知道。”
“怕。所以,赶紧的,别让我费事。”
一个“怕”字他应得好是干脆,面上却是淡得一点表情都没有,配着后头这一句显得这么无耻又这么理直气壮,与当初那隐忍低郁的少年判若两人,她不觉笑了。
十年的岁月,笑容如初,那温暖竟仿佛来自昨日,沉淀着那锥心的感觉。他的心越发纂紧,干涩地喉轻轻嗽了一声,“好了,别拗了。”
“大将军了,还是从前那样赖!”她不松手,依旧笑道,“暗里得不着,要用强么?神医耳朵灵,鼻子不灵,还是不肯认输?”
听她揶揄赛罕不觉咬牙,“你身上总是带着香袋,这么重的味道,我怎么嗅得出!”
她乐得掩嘴儿笑,赛罕再耐不得,打横抱了起来。怀中人好是受了一惊,却也没挣,拢了他的脖颈,一脸的笑微微泛了红。
走到木榻旁,赛罕将她小心地放在被褥上,起身挽起了袖子,“脱了。”
……
头枕着被垛,双手轻轻搭在小腹上。自从那可怕的异样开始在身上蔓延,她变得极是注重那岁月雕琢赠予她的婀娜形状。妆容与衣裙,不容丝毫的懈怠,无时无刻都要在镜子里寻找自己正被一点一点慢慢吞噬的身体,魔症了一般。却此时她不忍将那褶皱抚平,不忍躺出更婉转的姿态,只小心地存留着他怀抱的力道、体贴的摆放。幽蓝的眸底倒映着他的影子,嘴角含笑,是无数的夜在镜中演过的容颜;气息淡淡的,她安静得似一尊精致的雕像……
此刻梦境成真,只若离别最后一刻,身边只有他……
“别拗了,”看她半天不动,赛罕蹙了眉,“脱了我瞧瞧。”
他的语声已是尽力柔软,却依旧掩不住那强压的心燥。眼中没有了多年前的羞涩躲闪,毫不避讳地看着她的身体。目光冷静、平淡,将才那亲近的举动留给她的期许仿佛夜间偷偷生出的露水,阳光下蒸起无影无踪,冰得她的心觉不出痛,只在眸中一暗,笑容有些僵。
他还和许多年前一样,不知觉中就伤人入骨,尤其,是女人……
“莉娅!”
赛罕提了语声,他的耐性这些时已然被她消磨干净。得知她归来,他心中的疑惑多过了惊喜。多少年前的纠葛在他突然想明白后再也没有去寻过她,存留下的都是年少时光的相伴,一天一天过去,不曾暗淡半分。只当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可突如其来,她独身而返。疑问卡在他胸口不及理会,最牵挂的便是小鱼儿,生怕众人不明底理伤了她。果然,事情延续了多年前的错,在他回来之前便各入其角,演起了双妻夺夫的戏码。
重逢的欣喜一闪而过,他便被眼前所见震惊,所有的疑问就此生生咽了下去。岁月无情,却在她身上少有痕迹,更将曾经的温婉添酿得丰韵绰绰。唇血红,面上异常白净、饱满,没有一丝褶皱,可明媚的日头下那光滑却映不出丝毫的光泽。旁人都道丰姿好,不过是体质略虚,可落在他的眼中却是可怕的毒逆!薄薄的皮肤下每一个细小的脉管都在充大、撑胀,她偶或情绪一激,细微的波潮便从脖颈处涌起,漫至额顶,隐隐发青。紧紧与她相握,他摸到了那一样饱满的手,手心炽热,却觉不出他那足以掐断她的力道……
她说是体内温毒,脉像果然把到那温吞的火,徐徐地燃着,不觉险,只忽隐忽现。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这种毒医书上见过,实在的情形却只随老父诊过一次。这是沙漠之地特有的一种致命毒蛛,初咬并不觉痛,稍有红肿,此时必须切开伤处排毒,否则一旦拖延进入血中,不会立刻死去只会慢慢蔓延,到那时灵丹妙药也只不过是拖延时日。
心痛之下,他不肯就此笃定,每日守在身边引逗她的心思情绪,让她笑,让她急,仔细察看那毒脉的走动。若是他诊断无误,此时末端饱满,身上该已是显出了痕迹,需得抓紧查看,若并未完全漫开,或可牵制。谁曾想,她却如此执拗,死活不肯给他诊看。不得已,他只得将她带了出来,今日是劝她听从也好,用强也罢,他必得查个究竟!
“你这么大声,是想吓着我?”
他发了狠的语气丝毫于她无碍,幽幽的声音更让那浅笑的人显得悠然安静,正是多年前他那燥热的天地里唯一的陪伴。只此刻赛罕没有半分心思怀旧,一撩袍子坐□。
见状,她也欠起身迎了他,面对面,近得能嗅到他压着的气息。幽蓝映着幽蓝,看着他眼中的自己,她忽然有些怔,直到领口的扣子被他解开,她这才反应一把握住,“你是何人?”
“我是大夫!”
她的笑仿佛水面上微风撩起的涟漪,一倏而就远得再看不见,冷道,“我的头发和身子,只给我的夫君看。”
“性命攸关,还在这儿跟我矫情!”赛罕抵开她的手,又去解斜襟。
“你敢!!”
声嘶力竭,那波潮泛上来好是显眼,惊得赛罕手一僵。她的手啪地打上来,软绵绵的力道,他却不敢惹,只得松了手,口中急劝,“莉娅!”
“洞房花烛,你怯了胆子。如今,晚了。”她面上又复了那白皙美丽的颜色,“这身子好看难看都与你无关。”
闻言,他没有言声,她也并未退后,依旧近近地,看着彼此,仿佛回到很多年前那毁去终身的夜晚……
“那时,我不是害怕。”良久,他低沉的语声好是艰难。
阿莉娅一愣,“你当时就知道??”
尴尬的问迟了十年却终究还是来了,他想点头,却不能。那一夜她以身相许,他却解不开她的衣衫,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像是吃撑了东西又吐不出,堵得难受……
他逃了,好几天不敢看她,不,是不想看她。那个时候他不明白是为何,直到那股难受的感觉散去才再去找她,却发现了一个秘密。当时年少不经事,如今才敢说透,“我知道义父义母那封催归的信是你自己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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