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美国现在还有仍然使用电击疗法,或者注射胰岛素昏迷疗法来治疗精神分裂症病人的医院了吗?如果有的话,替我预约一下,如果没有,找到一两位曾经被这样治疗过的病人也可以。”
“可能的话,我还想去普林斯顿拜访一下约翰·纳什本人。”
亚蒙·高夫曼不停的接收着来自威廉的请求,尤其是第二个和第三个最为特殊,不过只要稍微想一想,就知道威廉的目的是什么——他没有被剧本的难度吓到,反而极有兴致的,将演好约翰·纳什视作了一项挑战,并且立刻行动了起来。
他的判断和选择没有错,《美丽心灵》果然是能点亮威廉激情的剧本。
不得不说,“戏剧之魂”熊熊燃烧时的威廉,看起来远比其他时候更加耀眼生动。
哪怕越来越多的美国人认为除了好莱坞,威廉·布兰德利同样能在其他行业发展、同样能取得荣耀与胜利,但亚蒙·高夫曼始终坚信,比起其他地方,好莱坞才是最适合威廉的,只有电影胶片才能完整留住威廉最闪光最耀眼最美好的瞬间。
“和西尔维娅·娜萨见面应该没有问题,她本来就是《纽约时报》经济板块的记者,还为《财富》杂志工作过,这两家媒体的记者现在是根本不可能会拒绝你的,约翰·纳什的话,你应该是想以私人的名义拜访?我需要先联系一下普林斯顿。”
说完这些,亚蒙·高夫曼才说出了他刚才就想说的话:“约翰·纳什的老年时期,你并不用太过担心,我和编剧沟通过,剧本主要追溯的是纳什在三十岁前的生活和成就,当然,他患病的过程也是故事的重点,整个老年,时期的内容不会超过全剧本的十分之一。”
威廉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经纪人的脸出了几秒钟的神,然后站起身,开了一瓶自己珍藏的八二年的软塞装肯德·杰克逊,拿出两个酒杯,注入殷红似血的液体,浆果与木质的香气逐渐飘散在空气里,还似乎融入了一丝月桂、胡椒香料的味道。
亚蒙·高夫曼立刻就从沙发上转过了身,鼻翼微动,表情变得跃跃欲试:“它是我想的那个东西么?”犹太经纪人早就知道威廉这几年逐渐养成了一个收藏美酒的小兴趣,其中既有阳光雨水充沛的好年份九八年出产的葡萄酒,也有类似林肯被枪杀那年(1865)年生产的卢耶酒这样的珍贵窖藏。作为一名美酒爱好者,他早就垂涎欲滴迫不及待了。
“噢阿米,你的鼻子比我想的要灵。”威廉走过来递给经纪人一杯酒:“没错,这就是你心心念念了好久的那瓶肯德·杰克逊。”
“比我预想的喝到的时间要再早了一点。”
威廉朝经纪人举杯:“我认为这比干巴巴的说句谢谢,再来个肉麻的拥抱要更有诚意。”
“哈,我喜欢这样的道谢方式!”亚蒙·高夫曼也朝威廉举杯,只是饮了一口就连忙开口:“剩下的酒我要带走。”
“给你。”
“还有那瓶九零年的拉图。”
“都给你。”
“还有木桐酒庄的那瓶——”
“阿米,你是准备把我的酒窖都搬空么?”
亚蒙·高夫曼迅速改口:“留到我们庆祝的时候再喝。”
庆祝什么?经纪人不说,威廉也明白,他饮了口酒,微笑道:“一言为定。”
……
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餐厅。
“你是威廉·布兰德利……对吗?”
突如其来的招呼将威廉的思绪拉回来,他先是看了眼就坐在对面,视线向下,正沉默无声的用缓慢动作吃着三明治里一片肉的约翰·纳什,才将目光投向来人。
那是个看起非常紧张的高个子年轻人,眼睛里有威廉经常能从影迷眼中看到的熟悉亮光,脖子上有挂着一条蓝色丝带,丝带尾端系着的东西却被外套遮住了,胸前还背着一架小巧的数码相机,威廉猜对方大概是普林斯顿校内某家报社的成员。
见威廉看他,高个子的普林斯顿学生兴奋的又把自己的问题问了一遍。
“不。”威廉很干脆的回答他说:“我不是威廉·布兰德利,我是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
高个子听到这个回答有点儿懵。
普林斯顿学生的目光从威廉脸上扫到别处,又扫回来,再扫到对面,又是一声惊呼:“约翰·纳什教授?”
听到有人认出自己,约翰·纳什停下用餐,他抬起头打量高个子,目光比之前亮了一点,声音也比之前与威廉谈话时大了一点:“你是数学系的?”
约翰·纳什的表情,像是非常期待这是一名数学系的研究生,并且对方接下来就要拿着一道解了很久的数学难题来求教他一样。
“我,不……我不是,我是学经济的。”高个子连忙摆手,无意间看了威廉一眼,突然想起他那句“我是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的委婉拒绝,从脖子到脸瞬间红了红,丢下句“不打扰你们了”转身立刻跑走了。
威廉亲眼看到约翰·纳什眼里的那点亮光像是火苗一样突然熄灭了,老人又恢复到了之前那副一动不动、沉默无语,像是迷失在自己思绪里的模样。
扫了一眼对方面前的空盘,威廉提议:“纳什教授,我送您回图书馆?”
约翰·纳什缓慢而又沉默的朝威廉点点头,站起身,蹒跚的朝餐厅外走去。
……
数学家保罗·哈尔莫斯曾说过:“天才有两种类型,一种就像我们大家一样,只不过更加卓越,而另一种就明显具有非同寻常的智慧的灵光。我们都能跑,其中一些人可以在5分钟里跑完2千米,但是我们中间绝大多数人根本不可能取得足以和巴赫伟大的g小调格曲媲美的成就。”
约翰·纳什的天才无疑就属于后一种,而且是最为神秘和古怪的类型。
威廉和对方行走在普林斯顿校园里,敢和纳什打招呼的人并不多,哪怕有人认出他们,也是用崇敬的目光看上一眼就走开了。
这和哈佛校园里的情景不同,哈佛也有不少教授是诺贝尔、普利兹克、菲尔茨或图灵奖的获得者,他们毫无疑问也是天才,而哈佛的学生在校园或图书馆里见到这些教授,总会很恭敬的打上招呼再走开。
不过当威廉看到那些没有问候纳什的学生,在遇到其他教授时却用很礼貌的语气打招呼后,他明白了这不是普林斯顿和哈佛之间存在区别,而是纳什和其他人之间存在区别。
或许这正是经过艺术加工的传记文学与现实生活的区别,在传记里,凭借意志力治愈了精神分裂症并获得了诺贝尔的约翰·纳什是一个最终的胜利者,他的一生富含极大的传奇性,但此刻站在威廉面前的,则更像一位熬过了三十年精神折磨与清苦生活,仍没有摆脱阴影的孤独老人。
陪伴纳什熬过精神疾病的艾丽西亚其实早就和他离婚,纳什一直是以前夫的身份受着对方的照顾,两人生育的儿子也遗传了纳什的精神分裂症,病情很不稳定。
在约翰·纳什身上,威廉真正的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天才的孤独。”
世界看似重新的接纳了他,其实他们接纳的东西并不多。
纳什会在意这些么?
从约翰·纳什的表情上,威廉看不出来,但从西尔维娅·娜萨的描述“纳什的理想是出人头地,成为受人尊敬、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以及纳什患病后的幻象来看——不渴望得到他人重视的人不会幻想自己是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的——威廉大胆猜测,几十年来,其实纳什从未停止过对名利和地位的渴望。
不然纳什不会同意西尔维娅·娜萨为他写传记,不会同意传记电影的拍摄,更不会同意威廉今天的拜访。
就快走到图书馆了,威廉的拜访时间已经超过了四个小时,这其中的大部分时间两人是用沉默度过的,正如之前为纳什引见威廉的普林斯顿校长所说的那样:“纳什教授只有在跟人讨论黎曼猜想的时候话才会稍微多点,可惜你并不是数学研究生,布兰德利先生,如果受到怠慢了也请见谅。”
威廉到没有觉得受到怠慢,虽然约翰·纳什和他见面之前想象过的的确不一样,不过利用没有交谈的时间,威廉一直在观察纳什,试图从如今的饱经风霜上找寻对方年轻时的模样。
就在快要走到目的地时,威廉突然发现两人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一个人,正是之前在高等研究院餐厅里见到过的高个子普林斯顿学生。
威廉站定:“纳什教授,我能和您合个影吗?”得到对方缓慢的点头同意后,威廉转身朝高个子年轻人招手。
高个子的普林斯顿学生先是一惊,观察出威廉似乎没有想责怪他跟踪的意思,才磨磨蹭蹭的走了过来。
“能帮我们拍张照片吗?”威廉看着对方胸前的数码相机和普林斯顿校报记者证说:“除了卖给八卦杂志外,照片你可以用作他途,只是请洗出来后分别寄给我和纳什教授一人一张。”
高个子没想到还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立刻爽快又兴奋的答应了。
约翰·纳什非常罕见的主动提出要在数学系所在的范氏大楼前合影,那栋用红砖与石板砌成的新哥特式城堡塔尖耸立,塔内的人曾经、或者至今仍代表着人类智慧的顶峰。
在威廉保持微笑,约翰·纳什也逐渐将嘴角勾起笑容的弧度后,快门按动后的“咔嚓”一声,将此刻定格成了永恒。
……
“全部谈话加起来不超过五十句,我还以为你会认为这是一次失败的拜访。”
“我想它是成功的。”威廉说:“和约翰·纳什的见面让我对他的性格了解更深更全面,这有助于我解读剧本,只不过我希望纳什教授也能得到除了一张合照外更外的东西。”
“肯定会有的。起码,与你的合影登在普林斯顿校报上后,纳什教授在普林斯顿学生眼里的时髦值肯定会增加不少。”
“哈,兰斯,你可真促狭。”威廉站在厨房摆弄着已经加过冰块的低球杯,又等了一分钟,不耐烦的冲在酒柜前已经站了五分钟的好友喊:“还没选好吗?冰块可快化了。”
“我上个月放在你这里的那瓶86年的木桐酒庄红酒呢,有贝尔纳·塞如内酒标的那瓶?”
一定是亚蒙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拿走了!威廉心里磨牙,表面却一派风平浪静:“似乎是上次收拾酒柜的时候直接拿去酒窖放着了。冰块都放好了,喝波本威士忌怎么样?”
走到酒柜前,威廉顺着兰斯的口味选了一瓶酒,打开后倒进两个酒杯,酒量没有淹没顶层的冰块,递给兰斯的同时威廉举起另一杯:“谢谢你的乐于助人,我的朋友,愿意替我暂时分担威尔洛特的事务,好让我安心去新泽西拍戏。”
兰斯果然没有再追问红酒的事:“只是一杯威士忌可打发不了我。”话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很给威廉面子的立刻将酒喝下去了。
威廉只好签下“明年社交季陪参加晚宴酒会慈善拍卖会”之类的补偿条款,琢磨了一下,他把和兰斯继续讨论《美丽心灵》剧本的想法暂时放下了,虽然他挺想知道,当兰斯听说约翰·纳什其实年轻时有过同性恋行为后的看法是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