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浓墨便滴在纸上,抄了一半的经文便告报废。他将笔往桌上一掷,霍然起身,颊肉不住颤动,向着外甥逼问道:“此事当真!?”
“一点不差!我亲看着他出的城门!”李永伯斩钉截铁地回话,“若有差错,舅舅只管取了我项上人头便是!”
“我要你人头作甚!”刘三奎背手在屋子里脚步急切地转了一圈,反复思量,心下计较已定,猛地顿住脚,脸上横肉抖动不停,将牙咬得咯吱作响,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里头凶光毕现。他一字不停地同外甥吩咐道:“我立刻着人骑快马走小路通知邓小豹!你之前所探之事并无差错罢?”
“那小杂种要给他那岳家献殷勤,一定要到新兴!从富顺到新兴,从来只有一条路走!若是不走那条夹山道,便只好转道隆昌,走南溪驿,平白折腾百多里路来!他那岳家队伍里女眷甚多,都是些娇弱妇人,哪里耐得住长路!?必是要走新兴!”李永伯说得口沫横飞,那恳切真诚之色,恨不能从胸腔子里撕出一颗心来!
“好!”刘三奎猛一拍桌,将那桌上所放的茶杯一类都拍地原地一跳,溅出茶水来,他此刻且顾不上这些,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既如此,我便要将那小杂种送上西天!将明年的今日作他的忌日!”
“豹头!”林大虎急步走到邓小豹身边,双手抱拳,脸上一片压抑不住的喜悦之色,声音粗豪禀道:“那刘三奎处来人了!”
“怎么说!”邓小豹半阖眼皮,盘膝坐在一张熊皮之上,听见林大虎禀报,脸上却不见半分激动神情,依旧一片漠然冰冷。林大虎不敢怠慢,立时扭身喝道:“将报信之人送上来!”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土匪越众而出,将那刘家的报信人如同提溜鸡子一半拉拽到邓小豹面前。那报信人是刘贵之子,诨名刘二娃,亦是刘三奎的心腹之一,此时他脚步踉跄地被推攮到邓小豹身前,腿杆发麻发软,一下跪倒在这个年轻凶狠的土匪面前。
“刘三爷使你来报信?”邓小豹将手支起下颌,把报信人上下一通打量,直把他看得两股战战汗如雨下方才收回视线,淡淡问道:“口信还是文书?”
“口,口信!”刘二娃咽了一口唾沫,低垂头颅,视野里只得一双沾满红褐泥土的靴子。他抖如筛糠,战战兢兢地道:“老爷说,文书一类易留把柄,亦不保险,只叫我们用口信传话。”
“说。”邓小豹言简意骇地吐出一个字。
“老爷,老爷同头领传话,原定的法子不变,今日午后到人,仍在夹山道设伏!”
“好!”邓小豹霍地从原地一跃而起,舌尖绽出惊雷也似的一个好字!他盯着刘二娃,一字一句地吩咐道:“你也给我同你家老爷带一句话,兄弟出手,不见血,不见死,不收手!叫他备好金银花红,收拾了人,我就要上门收债!”
山林中发生的这一切,现在除了在富顺刘家焦急等待的刘三奎李永伯舅甥之外,暂时无人知晓。当这一百个土匪脚下不停,抄小路直奔夹山道之时,李永仲骑着滇马正走在陈明江的身边。自来到这个时代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同军旅之人有所联系。
“我自来看见的就是巡检司的老弱兵丁,这还是头一次看见武人雄壮之姿。”半是真心,半是奉承地小捧一记陈明江,李永仲笑道:“明江兄身姿挺拔,真有军兵之人的英武之气。”
陈明江连连摆手,说李永仲所言实在是过誉。他是板正的性子,真是除却打仗便任事不通,偏生小小年纪父母双亡,被陈显达收养之后,便将这一家人视作骨肉亲人,如今陈霈霈同李永仲婚事已定,在陈明江心里,纵有小小挑剔,同家人倒也没有甚么两样了。
他回身看一眼马车,心有所感,转过头来神色已然平静,只格外认真地同李永仲道:“我托大,叫你一声仲官儿——义父膝下只有霈霈一个女儿,我亦是看着她长大,便如同我亲妹一般,如今义父将妹妹一生托付给仲官儿,虽说我自知没有甚说话资格,但仍要同仲官儿说一句。”他脸色转为严肃,如同鹰眼般锐利的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李永仲,厉声道:“若是你敢辜负霈霈,纵然上天入地,我也要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