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着仲官儿的图纸,小人们打算在这里开挖水池以作储水之用。”这个叫姜明的匠头一手捧图纸,一手在桐油火把的照明下将图纸上的位置指给李永仲看,“因仲官儿要求水流落差大,小人想着仲官儿怕是要做大水碓,故趁着这几日闲暇时顺着几条野溪去探看了一回。”
“如何?”李永仲从姜明手里接过图纸,看了几眼又递给他——明代这种完全依靠想象力才能看懂的图纸李永仲哪怕看了很多年也必须说他从来没有习惯过——“你们只管放手如做,但我之前所说那些,不得有丝毫差错。”李永仲眯着眼睛往夜色中暗沉的山影望了一眼,深黛的苍穹下连绵的山脉沉默如盘卧的乣龙,他收回视线,将目光重新投放到姜明古铜色的粗糙面孔上。
“仲官儿放心。我老姜出师做活二十年,从没有哪回误了东家的事。”姜明信心满满地道:“今日小人将几处溪水走了一回,仲官儿这地方选得真真是好。咱们不用大费周章,只需在这两山夹峪之处拦上坝子,再于之下几处如法炮制,溪水拦阻积流,到邬堡上头自成一股大水,小人估算一回,比如今所用足大出三倍有余!”
“好!”李永仲掷地有声地喝了一声,“这水坝只要如期完工,果有你所说那般,我不惜钱财奖赏!”
姜明大喜,深作个揖,直起腰板,又为李永仲分解其他几处:“这邬堡若全靠土石,非有一两个年头不能完工,不过仲官儿若借山势,只需如做梯田般一层层做将起来,想是极便利的,只是仲官儿,”他有些顾虑地开口道:“这堡中道路真要全做硬面?这花销……”
“我这邬堡纵使全做硬路,又能花销几分?”李永仲不以为然道——明代除了州府及部分县城街道里铺了青石板之外,天下大部分道路都是土路,晴天一走一身土,雨天一走一身泥,而明末越发低下的行军速度除了和军队素质的不断堕落有关,同糟糕的道路情况也大有联系——“你也不用石板铺路,直接去河滩找些鹅卵石,拿石碾子一路压平,也很是使得。”
他这个办法倒是让姜明眼前一亮。“仲官儿这法子实在好,石场中无用的碎石一类也可作此用,虽不如条板好看,但胜在方便,也便宜。”姜明忙不迭地叫来徒弟,让他把这法子记下,明日就要着意将碎石一类好生留意起来。
两人又讨论一阵,诸如屋舍如何排列,工场如何安排,还有预留出的各个空处——“仲官儿,小人也不知当讲不当讲,”姜明皱着眉头,这个性情耿直的工匠想来已是将问题憋了几天,“这里同这里,仲官儿一意要做斜坡,小人便不是很明白,这斜坡可不大便利行走,今日仲官儿来,可就指望您给小人解说一番。”
李永仲干笑两声,只说一句:“我自有用处。”便不再开口,可怜姜明一肚子疑问,看他这样又不敢问,最后只好自己硬憋回去,那样子真是难受。但李永仲也不能就此告诉他——那是留着以后方便火炮等守城器具移动的!
梧桐觑了个空子,上来同李永仲劝说道:“仲官儿,此时时辰不早了,您明儿一大早还要往井场里去,咱们前两日往县衙送了拜帖,定下后日去衙门拜访胡知县,还是早些安置得好。”
“这什么时辰了?快戌正了?”李永仲这才反应过来,以手加额拍了数下,摇头无奈地叹道:“这一天实在是事多,难得同姜匠头说一回,倒是忘了时辰了。”他腹中一阵饥鸣,想是早已饥肠辘辘,只是他顾着正事,竟是半分没有发觉。
“累着你也没去吃饭,现下这时候,向来匠人那里的伙夫已熄了灶火,既如此,你随我来,曹金亮等人定是要等我用餐,那既如此,一道用些罢。”他温和地同匠头说完,便率先朝如今充作护卫用餐之处的一个宽大屋舍走去,姜明一愣,带着几分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地同梧桐打听:“这……方才我便没听错罢?仲官儿邀我一同用饭?”他不安地双手连搓,嘴上嗫嚅道:“这是,这是怎么话说的,没有这般规矩罢。”
梧桐倒给他宽心:“你只管去。”他笑嘻嘻地道:“我家仲官儿最是人好,你往日同他走动少,以后常见面就知道,仲官儿最是体恤人。他在井场,若遇上忙时,也是二话不说便脱了衣裳同挑水匠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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