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时节,西南地界已是炎热。虽说黔省一地尚算凉快,但正午火辣辣的日头依旧晒得人背脊发烫。尤其这一路行来,尽是崇山峻岭,山路艰险,更别提不论明军还是商队,都带了行李大车,走得越发艰难。兵士们贪图凉快,不少人解了甲胄的丝绦,又将盔帽取下挂在背后,军官们亦是热得紧,不敢像兵士那般没有规矩,也有不少人索性脱了甲,只穿了内里的箭袖直身,束了战裙。
倒是护卫们,虽说热得后背汗流不停,几层衣服都洇湿了,但李永仲没有发话,谁也不敢解甲脱帽,不仅如此,还带的器械一样不少——与昨日战场上不同,今日除开伤员,一半的护卫没拿火铳,倒是扛了一杆四五尺长的大枪。与常见的枪头比起来,护卫们手中的大枪枪套要长出半尺。
出发已有两个时辰,正午已过,前头岳父陈显达使人传话过来,道暂且造饭休息,待日头稍减再行出发。现在两队人停在一处稀疏的山林中间,为谨慎起见,明军先派人草草探查一番,倒是有意外之喜——山林里头就有一条山涧,清凉可爱。
百户官们眼巴巴地看着陈显达,千户笑骂一声,也没有再难为他们的意思,百户官们欢呼一声,便令各总旗带着兵士就地休息,因着只是打算稍事歇息,便没有做饭的意思,各人都掏出随身的干粮,再去打了水回来,就是一餐便饭。
护卫们亦是同明军一般就地坐下,不过和明军相比,他们的饭食不知好了多少——嫌麻烦的便用现成的肉干和大头菜夹到烙饼里,有滋有味;也有不愿将就的,生了一堆火,将烙饼撕碎和肉干咸菜丢到各人的铁饭盒里头加了水稍稍一煮,就是一餐热饭。
李永仲正在陈显达处,他亦是同护卫一般分了两个烙饼并肉干咸菜。陈显达看他吃得香甜,不由笑道:“仲官儿倒是皮实的孩子,不挑嘴。”他又看李永仲手上的肉干菜头,只觉得肚里的馋虫都要被勾起来,再看看自己手里干如老柴的肉干白面饼,颇感慨地摇摇头,叹气道:“幸好咱们两边不在一处吃饭,否则我看你底下人手里头那点吃食保不住。”
“连自己饭碗都保不住,那出什么门?当什么护卫?”李永仲咽下最后一口饼,接过陈明江递来的水囊痛痛快快地喝了个水饱,这才舒了口气,正色和陈显达讲话:“女婿行盐这许多年,不是没碰上那等不讲理的浑人,见着护卫碗里的肉菜,便硬是往前凑,手底下有那面皮薄的,竟被抢走饭食。开初真真恼怒,后头女婿倒是觉得,你手头有刀有枪,却连自己的饭碗都保不住,那你还练甚武,用甚刀?”
他这直通通毫不掩饰的一番话说得旁边几个百户脸上都不大好看。兵士们吃得苦,但军官们还算有些优待,但和李家为商队精心准备的吃食比起来,不知差出多少。就有几个心思不太正的,转着让底下的兵士套近乎的念头,连哄带骗地从商队里头拿些吃食。哪晓得这看着年纪极轻的小少爷竟是个油盐不进的,一顿话直愣愣地打下来,不少人心里头都暗骂,怪道是陈显达的女婿,这翁婿两个,竟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陈显达将那几个脸上不大好看的百户官一瞥,暗里冷笑几声,便不再理会。他叫李永仲过来用饭,明眼人都能看出这翁婿两个有话要讲,偏偏有几个故作聪明的硬要往前凑,那么点子心思他一望即穿,也懒得说话,教他们碰碰钉子也好。
他不说话,几个百户便有些尴尬,左右看看,干咳一声,便胡乱寻了些理由告退,等到几个人散得差不多,陈显达才自鼻腔中哼出一声,压着几分火着恼道:“这帮子浑人!仲官儿不要同他们计较,军中的粗人,不知礼数!”又为部下向李永仲分辨,重重一叹,唉了一声道:“也不怨他们,要走这许多的山路,又要打仗,纵是铁打的人,也得化成铁水,更别说许多的辛苦,奔波在外,却连吃饱都是勉强。”说到最后,很是有几分灰心。
陈明江亦是脸色沉重,低头不语。陈显达说的这话,虽有示弱的意味,但没有一句是假。兵士们整日的吃食,真是比叫花子只是稍强!和粮草官敢争辩几句,便说顶撞上官,一顿军法下来,便去半条人命!
一时间,气氛凝滞,就是护军亲兵亦不敢靠近。半晌陈显达才强笑一声,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出门在外就是受苦,待回营就要松快些。”他看李永仲一眼,见他嘴唇抿得紧紧的,一双乌沉沉的眼睛盯着不远处三五成群散坐林间的明军,面上神色难言。在脑子里转了许久的话就不知该如何出口,片刻陈显达咳嗽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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