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时间沉默得令人心悸。
郑国才环视同僚,百户官们碰到他的视线,不是微微低头避开,就是故意扭头不看他,只有冯宝群在他看过去的时候扯扯嘴角朝他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摇摇头,叹气一声,亦是没有话讲。
百户官心里头的小算盘,郑国才知晓得清清楚楚。李家小少爷同千户如何亲近,但毕竟不是军中人,他手下的兵丁再能打,亦是民兵,不是经制官军,若有战功,到时候是个怎么算法?更有甚者,觉得陈显达不会大好,心里头竟是转着些旁的见不得人的念头来。
“郑倔驴这主意不是不好。”有人哈哈一笑,打破场中令人压抑的寂静,众人纷纷朝他看过去,不少人面上不如何,但眼中立时飞快闪过一丝鄙夷之色。有脾气暴躁些的,当即出声嘲讽道:“钱串子,老郑这主意好,莫不是你撺掇的?”
钱串子,大名钱川,据说是指挥使的某位远房亲戚,在陈显达手下这些年,便是耿介如陈显达对上他,亦是颇多顾忌,因此他越发跋扈奸猾。不过此人倒有一个好处,打仗上头还算利索,只是平日里贪钱太过,索性同僚们就这他名字的谐音给取了个外号:“钱串子。”
钱川对方才那话只当没听见,打了个哈哈,脸上神色间越见诚恳,不过那双三角吊白眼里骨碌碌转着什么,百户官们看在眼里,心底都是痛骂:不晓得他又有了什么龌蹉点子。
他嘿嘿一笑,故作平淡道:“老郑这主意我方才亦不晓得,不过我觉得老郑说得有几分道理,只是大家顾虑颇多,又信不过一个外人,老郑也不要往心里去,咱们是自家兄弟,不扯那些酸文场面话。”
钱川这话颇让人出乎意料,真有几分人话的意思。冯宝群这个老好人急急忙忙地点头开口,朝着郑国才道:“老钱这话说得真是好。兄弟们没有旁个意思,就是觉得李少爷再是能干,毕竟不是咱们军伍中人;再有,咱就是不为自家性命着想,亦是得为手下儿郎想一想,这是几百条人命,万一所托非人,咱自家死便死了,但有何面目去见随咱们出生入死的弟兄?”
百户官们纷纷点头,唯恐郑国才还要反对,争先恐后地开口:“老钱平日里为人俺是不欢喜的,但他今个儿说得对!”“老冯这是说到咱心里头去啦!咱是粗人,和兄弟们一个锅里抹勺子,咱的命是命,咱底下儿郎们难道不是?”更有人阴阳怪气地嚷了一嗓子:“咱也别说了,人郑倔驴这是想在千户面前露个脸,争个先!不过也别搭着兄弟们的性命去啊!”
郑国才闻言大怒,他将一双豹眼瞪起,想也不想,提起沙钵大的拳头就要朝那说话人的脑袋上扬去,唬得冯宝群赶紧跳过去将他双肩勒住,一边招呼同僚来把这头倔驴拉住,一边嘴里苦劝道:“说便说了,好好的作甚打架?!都是兄弟,不怕伤了情分!?”好说歹说,方教郑国才勉强熄了怒火,犹自不肯罢休,狠狠将那人瞪得浑身一个寒颤方转头不理了。
这一场乱子下来,钱川方不慌不忙地再开口道:“刚才咱没把话说清,倒让兄弟误会了。也罢,咱老钱就把这想头说一说,让大家伙儿看看行不行。”他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再看时却又是和气的模样,道:“咱说句实话,小少爷手底下全是好兵这不假,但这军伍战阵之事,小少爷毕竟是商户,懂得些练兵的道理已是天幸,再多还能如何?我看,咱不如去和小少爷商量商量,目下这个局面,不如将他手里那些兵让给咱们,大家伙儿突围出去才是正理!”
他说得冠冕堂皇,但百户官哪个不晓得钱川打的算盘。钱川看众人脸色微妙,又慢悠悠地加了一句道:“咱老钱出这主意,可没有那龌蹉意思,这伙子兵足有六七十号人,咱给小少爷留上十个防身,大家伙还能分个十个八个的,”他阴测测地一笑,道:“大军出外,原就能拉民夫以为军用,就是告到指挥使跟前去,也说不出我老钱什么。”
这一番话下来,就是郑国才,也不敢说自己没动心。其余的百户官更是面色奇怪,钱川“嘿嘿”一笑,脸上又是方才温文敦厚的神色,劝道:“李少爷必是个懂事的,现在这个局面,一个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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