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我可证道
一谢家有知缺
杏花沾衣风欲醉,正是踏青时节。
阳光暖得不像样,新叶在光线下单薄得透明。流云缱绻,映衬着清浅的蔚蓝天空,鸣鸟的尾翼划破天际须臾便消失踪迹,田野新绿一派青葱,就连农人的忙碌也多了几分舒缓的味道。
宅院的后宅角门吱呀打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左右望望,然后抱着一只硕大纸鸢,青衣短褙的垂髫小童轻手轻脚的探出来。
“去哪儿啊?”清亮的,不徐不疾的少年声音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
小童猛地站住,手一扎煞,纸鸢晃晃悠悠落了地。
“大兄……”他转过来,果然看见午饭后该去小憩的自家大哥披了披风懒洋洋地站在院子里。
“十篇大字写了吗?”好整以暇地看着弟弟,少年点点头,“看来是没有。”
“大兄……”谄媚的,软糯童音拖得长长的。
“也没什么。”少年的嘴角绽开一朵笑,猛一看,竟比温软斜风中的枝头杏花更要清丽几分。“不过母亲说阿爷晚间便回来,必要查看功课。阿苇,我记着你尚有五小板记在账上。”少年的笑容愈深,“满目春色皆入画,想必再来五个小板也是不碍的。”
阿苇的肩膀一下耷拉下来。
“此刻末中,你还有两个时辰,唔,上回书背到哪儿了?”
“……《论语·为政篇》,孟懿子问孝。”
少年点点头,“阿爷临走时说回来要查至君子不器。”他戏谑地看着幼弟大惊失色的脸,“是谁前儿白日里和母亲说必会用功学业?嗯?”被阿苇称作大兄的少年笑眯眯地说,“无事,阿苇自去玩耍,为兄这回却是算错了,书没背好,怕不仅五个板子。”再加五个差不多。
被幼弟眼泪汪汪地盯着看,少年也一派悠然,衬着春光,要把院子里的花树比下去。
“阿苇,阿苇知错……大兄别跟阿爷说……板子怕人……”阿苇红了眼圈,磨磨蹭蹭地往兄长身边靠,“别告诉阿爷……”
少年叹口气,摸摸弟弟的脑袋,蹲下身拉着阿苇的手认真道:“阿苇想去玩耍,不是坏事,可因贪玩便忘了分内之事,这便是错了。”
“阿苇,阿苇知错了。”幼弟眼巴巴地望着他,好像小动物一样黑黝黝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大兄别告诉阿爷。”
少年失笑,却故意板起脸,“那我不告诉父亲,阿苇要怎么做?”
小弟立刻机灵地说:“我这就去书房。”他依依不舍地把纸鸢往兄长手上放,“大兄明天带我去放纸鸢吧……”
“那你得先过了今晚阿爷的考校……”
将幼弟送至书房,少年掩上房门稍站了站,听到书声渐起方才满意地点点头,就着这一派春光踩着木屐施施然朝廊上走。
“大郎。”迎面撞上个淄帽青衣的少年仆役,扎手束脚行礼说:“主母请大郎去。”
他整整衣服,披风怎么也理不好,索性脱了交到仆役手上,“吾这就去。”
穿过月亮门,转过几丛开得热闹的花树,母亲的贴身婢女笑盈盈地等在门口,见了少年穿了靛蓝的薄袄,束了发髻光着头,怀中不见手炉,先行了礼,起身不由嗔道:“大郎,虽说日头渐暖,也不当如此贪凉。”然后杏眼朝大郎身后仆役一竖,喝道:“好没眼色的狗杀才!竟由着你家主子任性!”
小仆役吓得一抖,“霓裳姐姐!”膝盖就是一软死活站住,也不抬头,“大郎主意正……
少年在旁边似笑非笑地斜睨他一眼,仆役便嗫嚅着不敢开口。
霓裳自这小仆役手中取来披风,亲自为少年密密严严地围上,方才开口:“大郎不爱惜身体,主母晓得了,不知多伤心。”
少年这才肃容道:“是我的不是。”眉眼弯弯,便如坚冰破开,春水初溅,“委实热得狠了,也刚脱下不大会儿。”
正说着,竹帘被一双素手打起,白玉圆盘似的俏脸上不动亦带三分笑:“门口好热闹。”
霓裳忙行了个福礼,“五彩姐姐。”
五彩回了个礼,又向少年敛衽道:“大郎。”
少年点点头,“五彩姐姐少见了。”
“主母问了两回,道怎还不见大郎。大郎先进去罢。”她为少年打起门帘引他进屋,待少年走远,圆脸上的笑意便收敛得干干净净。
“霓裳,休要使那些。”五彩心平气和地直视霓裳故作平静的脸,“不过因你阿爷在郎君前些些得用,你便肖想些不该有的。”
霓裳咬咬牙,道:“姐姐这话我便不懂了,如何是有,如何是不该有?霓裳可只知道当差服侍,”她瞥了眼五彩,似笑非笑道:“不敢想姐姐这份体面。”
五彩并不动怒,只点点头,“若真这般便是最好。大郎虽是庶出,他生母却是良妾,又加生育有功,郎君长子,在主母眼前养了十来年,不容那起子小人给坏了根性。”这话说罢五彩转身回房,再不看面皮红涨的霓裳。
穿过小花厅,便是正房有容居东厢,谢家主母镇日里打发时间的去处。少年至门前,道声:“羽衣姐姐,烦扰向母亲通报一声。”
等候多时的羽衣笑说:“总算来了呢!”引了他进去,道:“主母,大郎来了。”
“小孩子家家,哪里学来的诸般客气。”正中着福寿大红遍地金褙子的女子假嗔道:“便是恭敬,也不到这个份上儿。”
少年只是笑,躬身道:“见过母亲。”
谢主母忙叫他坐了,脱了大衣裳,又让左右上饮子茶点。因春日尚短,还在料峭时候,又是家中未长成的儿郎,下人并不敢上茶水,而是掺了果子熬煮的甜汤。
诸般忙乱一通,谢家主母李氏屏退奴婢,止留羽衣一个,母子俩方才得了清净。一时寂然无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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