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上面。预示着光辉的黎明即将到来。
范晔在床上早早醒来,心想,陪皇上游玩泰山,实乃三生有幸,便刻意梳洗打扮一番,和刘湛一道骑马向泰山方向奔去。来至泰山脚下,已是黄昏时分。范晔道:“刘领军,天色已晚,咱们在驿馆歇息一宿,明日再登山吧。”
刘湛道:“到泰山来,不观日出,乃是一大遗憾!我们还是连夜登上玉皇顶,不然就看不到日出的美景了。”
黑黢黢的天穹下,范晔跟在刘湛身后,不顾劳累。踏着石阶登上了观日亭,他们相傍在亭子里,等候那久久盼望的奇观——泰山日出。
凌晨刺骨的山风,不一会儿便穿透了范晔的军袍。他打了个寒噤,回头看看刘湛。刘湛穿得很厚,坐在那里,好像还未清醒。他站起来。慢慢踱着步,抬头向空中望去:天上繁星密布,它们不仅大小不一,颜色也有红黄蓝白之分。有些星星密密地簇拥在一起,有的孤零零地待在一边,像离群索居的隐士,显得那样孤独。不远处的日观峰笼罩在黑沉沉的夜幕之中。在日观峰北侧,隐约看到有一块凌空斜出于深涧之上的巨石——探海石,探海石又名拱北石,平地拔起两丈有余。直指北斗星的方向,像一柄巨大的指北针,又像一把怒刺长空的宝剑。
熹微的晨光渐渐变成一片浅玫瑰色,越来越亮,向四周慢慢扩展。不久,东方染上了浅蓝色。天好像向上升了开去。山谷中,依然是黑暗无边。过了不久,那温柔的浅玫瑰色彩霞,变成了深玫瑰红。
忽然,从黑蓝色的底部,抛出了一条半圆形的紫带,闪着光,冉冉升腾,像一条单色的彩虹。这时,足下的群峰,好像浮在黑绿色的大海上,逐渐显出了清晰轮廓。
范晔站在观日亭的矮墙前,目不转睛地望着东方,心中在想,那紫霞和墨绿色的分界线下面,一定是大海了,便不由自主地吟起了屈子的诗句:〖htk〗
〖jz〗〖wb〗上高岩之峭岸兮,
〖dw〗处雌蜺之标巅。
〖dw〗据青冥而摅虹兮,
〖dw〗遂倏忽而扪天……〖ht〗
范晔忽然觉得一种幸运感浮上心头,不由得高声喊道:“露红了!露红了!”
刘湛被范晔的喊声惊醒,揉揉双眼,努力向紫虹的中心望去。但是,除了一片深玫瑰色,什么也没看见。
红光闪了两次,一次比一次清晰,而且不再退回去,像一钩绛紫色的新月,静静地向上浮起。眨眼之间,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巨手猛然向上一托,那面紫玉盘便跳出深灰色的帷幕,圆溜溜,光艳艳,悬在朝霞之中了。啊!那样娇嫩,那样净洁,那样柔美!
周围的一切都沐浴在迷人的紫红色朝辉中,大大小小的山峰,像无数身着紫红色朝服的巨人,庄严地迎接宇宙的主宰,万物的灵光。火轮冉冉升高,越来越亮,由紫而赤,由赤而朱,由朱而金。光灿灿使人不敢正视。
范晔在家乡丹江岸旁,曾多次看过日出,只不过是万道霞光之下,一轮紫玉盘的冉冉升腾,从未看到这现而隐,隐而现,如此再三的奇观。就像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西施一样,非要千呼万唤,才肯羞羞答答地移步向前,范晔一时不解这奇观的来由,便问刘湛道:“刘领军,这奇观为何而来?”
刘湛道:“你难道忘了‘日出扶桑’那句古语了吗?”
范晔回想着“日出扶桑”的古语,立时茅塞顿开道:“是啊。太阳从沧海中升起,汹涌奔突的巨浪,一会儿把紧依水面的旭日吞没,一会儿又吐出,不就造成了隐显闪烁的奇观吗?原来是沧海的杰作呀!”
刘湛道:“摸了半夜黑儿,起了个大早,挨了半个时辰的冻,值得吗?”
范晔道:“实在太值得了,难怪有人说。登泰山‘不看旭日升,白跑一场空’!只看一次,实在太少了!”
刘湛道:“这只是泰山三大奇观中的两奇——日出和云海。”
范晔道:“那第三奇观又是什么呢?”
“碧霞寺的灵光。”
“哦?就是人们进祠磕头烧香拜佛的庙堂呀!”
刘湛摇头笑道:“不,碧霞祠的灵光不在庙中。”
范晔问道:“不在庙中在啥地方?”
刘湛道:“它或在庙前,或在庙左,或在庙右。顶天立地,霞光万道。”
范晔道:“这么说刘领军已经见过?”
刘湛道:“肉眼凡胎。哪有这般眼福?听说那灵光似霞非霞,似虹非虹,上冲碧霄,下倚绝崖,忽然而现,倏倏而灭。有缘者,来此一日即可看到,无缘者候上百日也枉然。”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见石坞露出了谷底。呀!刚才正汹汹不可一世的云涛,不见退下谷底,也不见蒸腾升空,竟悄悄地“化”得无影无踪了。现在,进入眼底的,正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敷岩被壑,披霞叠翠的苍郁山松……
红日东升。金光万道,宋帝刘义符的御驾如期幸临泰山。只见他头戴平天冠,身着赭黄袍,腰系蓝田带,足穿无忧屐,龙行虎步,气宇轩昂。范晔偷眼窥去,那刘义符龙凤之姿,天日之表,果然天子气象。
只见宋少帝在侍卫的搀扶下。走出御驾,金舆侍从,玉辇纵横,鸾旗影显,雍雍双凤和鸣,滚滚御烟引道。香接九重,响彻云霄。金爪武士头前走,千余铁骑随后行。
范晔第一次跟随皇上出行既高兴又紧张,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自豪感。不由得对刘湛道:“咱们就这样跟在皇帝后面呀?”
“难道你还想靠近皇上说话不成?”
“我的确有这个意思。”
“你是白日做梦!”
“此话怎讲?”
“我们这些下属的领军、参军,根本没有资格同皇帝讲话,任务就是当好护卫,保证皇上安全。”
“那多没劲呀。”
“慢慢熬吧,等官做大了,当上尚书、大将军,或是吏部郎,自然能接近皇上说话了。”
忽然,前方发出了惊慌的呼喊声,只见一只褐色的野兽从树丛中钻出,直向刘义符的马下蹿去。黄膘马受到惊吓,两条前腿猛地悬起,多亏刘义符学过骑射,虽然没被仰面朝天掼在地下,但也冒出一身冷汗。
范晔见状,“嗖”地抽出随身携带的弓箭,对准那野兽射了过去,不偏不倚地射进野兽的后脑勺,只见那野兽身子一歪,倒了下去,弄得刘义符笑着问道:“是何等野兽逞凶?”
范晔拎起野兽道:“原来是一只火狐狸呀。”
刘义符向吓得趴在地上的侍从们道:“嘿,小小一只狐狸,却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都起来吧。”
刘湛道:“启禀万岁,狐狸成仙,此乃狐仙奉山神爷之命,前来迎接圣驾!”
刘义符道:“嗯,有道理,可惜的是把它射死了。”
范晔道:“启禀万岁,臣等在观日亭为陛下安排好了黄缎御座,请陛下到亭中打坐。”
刘义符进入亭中,先饮一杯燕窝汤,徐湛之便从侍从手中接过一个嵌螺钿的朱漆果盒,呈在御座上。揭开盒盖,里面的分格中,盛着金丝枣、蜜桃脯、木樨藕、穰荔枝、杏波梨和黄岩橘等六样蜜饯水果。刘义符用金叉子叉起一片藕吃下,又吃了半个橘子,然后走出观日亭,登上碧霞祠。
“呱呱呱!”随着几声乌鸦的惊啼,“吧嗒”一声,一大滴鸦粪落在了刘义符的龙袍袖口上。人们听到乌鸦叫,都认为是不吉利的象征,何况肮脏的粪便落到身上呢。刘义符的不快可想而知!只见他怒容满面,大步回到了观日亭内,徐湛之立刻命侍从将另一件黄缎龙袍呈了进去。刘义符一言不发,气呼呼地坐在御座上,铁青着脸。惊慌失措的随行们都跪在亭外,不敢言语。
范晔双膝跪在御座旁,俯身奏道:“启禀陛下,末将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就说,啰嗦什么!”刘义符真的发怒了。
范晔直起腰道:“陛下,俗人只知喜鹊报喜,殊不知乌鸦却能报福呢。”
“巧舌的后生,哪有此说?”刘义符虽然仍带怒气,但神色已稍有缓解。
“陛下,末将不敢乱讲。就说周朝的姜尚吧,当初不得志之时,曾仰天叹命,可巧鸦粪落进嘴里,尔后辅保文王统一天下,成了千古名相。这不正是那黑鸟报的福吗?”精明机灵的范晔,故意避开乌鸦两字,“一介渭水钓翁,尚有此福缘,陛下乃千秋明主,黑鸟向龙袍上撒珠,正是洪福齐天的征象!”
“范参军说得极是。”刘湛、徐湛之同时说道。
范晔的胡言乱语,使刘义符听来很顺耳,他也愿意从奉承话中讨个吉利,何况动怒有失人君之尊,便压下心中不快,向亭外说道:“既然乌鸦报福,朕一概不咎,都起来吧。”
一直准备着遭斥的范晔,听到皇上的吩咐,遇赦似的口里喊:“谢陛下隆恩。”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低头一看,衣服上的文锦花纹已被额上滴下的汗水打湿了!
刘义符本想去碧霞祠看望和尚慧琳,因为是慧琳和尚教导四弟刘义康在安成郡静心读书,学得治国方略,又是在这里,刘义康救下了道人法略、尼姑法静,使碧霞祠与刘宋结下了不解之缘。但此时此刻,刘义符遭到鸟兽惊驾,生怕再有闪失,便下旨打道回宫了。
日月如梭,寒暑交替。转眼间范晔来到彭城王府已是第五个年头了。别看刘义康是个粗鲁人,但他非常关心属下。这天,他对范晔道:“范参军,你来到王府已经五年了,也该娶妻生子了,依本王之见,你与四公主结为百年之好,不知意下如何?”
范晔道:“谢王爷恩典,属下已有心上人了。”
刘义康道:“那女子是哪府千金?”
范晔道:“是南阳郡涅阳画师宗炳之女。”
“哎,你乃名门士族出身,现又在朝为官,怎能娶一个乡野之女?”
范晔道:“王爷有所不知,宗炳不仅是我的启蒙恩师,而且与我家又是世交。他那女儿宗柳,不仅是我的师妹,而且又是郡学同窗好友,俺俩可谓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非她莫娶了!”
刘义康道:“既然范参军心意已决,何不快快迎娶过来?”
范晔道:“属下也有这个心意,只是想有所作为以后,再迎娶也不迟啊。”
刘义康道:“本王为你做主,速与涅阳传帖,择定喜期,本月内完婚。”
范晔谢恩后,回建康城与范泰及赵氏商量娶亲事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