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沽的平静,在一顿午饭之后,被彻底打破。
原本明媚晴朗的天空,几乎是瞬息之间从海那边阴暗下来。并蔓延至整个大沽的上空。
衙门鸣锣,警示众人赶紧回家躲着,不要再呆在户外。
“大人,大人!救救我男人!救救我男人吧!”
一个女子,抱着幼小的孩子,朝鸣锣之人跑来。
“快回家!快回家去!
“别跑了!别乱跑!”
鸣锣之人朝她吼道。
那女子却不管不顾地朝他跪下,抱着襁褓里的孩子向他磕头,“求求大人!他要是出了事,我和孩子可怎么办呀?
“他不听劝,今日一早,偷偷出港了!如今看风浪似乎已经来了!
“求大人派人去救救他们吧!”
女子哭泣哀求。
呼呼的风已经吹来。
女子单薄的身子,跪在那儿,却如同秋风里的黄叶,摇摇欲坠。
“你快进来!进屋里来!”
敲锣之人冲她大喊。
因为风声越来越大,不大声喊,人的声音都被吹的破碎。
那女子却摇头,“求求大人,派人去救救他们吧!”
“你先进屋里来!进屋说!你还抱个孩子!”敲锣之人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
女子怀里的孩子,被风吹得哇哇大哭起来。
敲锣人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他冲上前去,拽那女子,“进屋说……”
一阵大风吹来,风里似乎还有急速的气旋。
两人被风吹得趔趄。
那敲锣人差点儿摔倒,“你不想活了是不是?你不想活,孩子也不要活吗?”
那敲锣人已经有些生气了。
怎么会有这么固执的人?
“他回不来,我们也活不下去了……
“不如和他一起死……”
女子脸色灰败,一双满是泪水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求生的希望。
“唉,你别……”
大风吹起敲锣人,他惊呼一声,被风卷起,大头儿朝下,一头摔进几米开外的草丛里。
等他挣扎着从草丛里爬起来,竟不见了那女子。
只在狂风之中,听见婴儿的啼哭声。
“在那儿!”他听见雀爷喊道。
大雨倾盆,狂风怒吼。
人在这样的风雨当中,根本无法视物,啥都看不清。
敲锣人身子紧紧贴着地面,匍匐向衙门口爬去。
他不敢起身,这风大得,只怕爬起来,他就会被风吹走。
风雨当中,他甚至分不清,那究竟是孩子的哭声,还是风里的气旋声。
嗷嗷的,尤为揪心……
哗啦啦——
一阵屋顶瓦片被掀起,又砸在地上的声音。
敲锣人抱着头,好险瓦片没有砸在他身上,但摔碎在地的瓦片,迸溅起的碎块,却溅在他身上。
噼噼啪啪一阵响,疼得他想哭爹喊娘。
“走——”
不知是谁,馋起他两边的胳膊,架着他,飞快的冲进衙门里头。
他眼睛里全是被风吹出的泪,好一阵,他视线才恢复清明。
他睁眼就瞧见雀爷浑身湿漉漉的,从头到脚,狼狈不堪。
雀爷的怀里,还抱着个孩子。
这襁褓……不是刚才那女子抱的吗?
“那、那女人呢?”敲锣人神色茫然地问。
雀爷摇摇头,垂眸无奈又无措地看着怀里的小人儿。
敲锣人又看向他左右两边,架他回来的是温元杰和姜朔两兄弟。
两人衣服也湿透了,姜朔脸上还有道口子,不是是被什么东西划伤了。
“她说,她男人偷偷出海了……”敲锣人说。
屋里寂静,没有人说话。
屋外的风声,雨声,轰隆……有东西被风推倒之声,不绝于耳。
温元杰忽然抹了把脸,“我现在知道了……我宁可咱们闹一场‘笑话’,哪怕被人奚落耻笑。
“也比遇上这样的暴风强啊……”
年轻的他,见识了自然的强悍之力。
也认识到自己的渺小无知。
在大自然的“摧枯拉朽”之下,个人的面子、荣辱,显得是那么渺小,那么不值一提。
“轰隆——”
声音有点儿远,但也能听出,是并不结实的房子,被风吹倒的声音。
温元杰转过身,趴在桌案上,无声的哭泣。
他的肩膀一耸一耸的,他没哭出声,却哭得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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