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来了两声枪响,于是再不能等待,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向前面车厢挪去。
刚走到十号车厢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个地铁保安,举着手枪对着我大喊了两声,见我露出茫然无知状,又改英语喊:“Freeze!”
我的头皮在流血,把右眼都蒙住了,但仍很轻蔑地用左眼藐视了一下这个小保安,忽然敞开风衣给他看了看,立即把他吓得枪都丢了,手瘫脚软地倒在地上。我才无暇理睬这个NPC,跨过他便向前面挪去。
前面的九号和八号车厢里全是趴在地板上瑟瑟发抖的人,好像都是从前面跑来的。枪声仍不断从前方传来。我拖着疲惫伤痛的身体进入了七号车厢,看到了一个地狱般的世界。伯爵站在车厢的另一头,车厢中间有两个接近癫狂的保安仍躲在障碍后,完全徒劳地向伯爵射击着。整个车厢一片狼藉,座椅、装饰、灯具、人体残肢混杂在一起,涂满了车厢的每个角落。我只看了一眼,就关上了门,回头看看八号车厢,似乎自己还在人间,可只要再往前一步就是地狱了。
八号车厢里的人都在瑟瑟发抖,他们已经没有再往下跑的胆量和体力了。有个中学女生偶尔抬起头来悄悄瞄我一眼,都露出了弱小宠物祈求主人保护般的可怜眼神。我忽然无聊起来,也不管她们是否能听懂,问:“想要我保护你们么?”
女生惊恐地看了我一眼,明显听不懂汉语,但却感受到了我的意思,拼命地点头。我有些好笑起来,问:“你真的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她还是点头。
我又问:“你真的知道我会为你做什么吗?”
女生的反应是一样的。
我还在罗嗦:“你了解我救了你后会向你提出什么无礼要求么?你已经有答应并承受所有我要求的回报的觉悟了吗?”
虽然她听不懂,因此一直在以可怜的神情和拼命地点头祈求我,但如果我说的是和语,即使她会因我的问题而稍微犹豫片刻,最终得到的答案恐怕还是一模一样的。在危机到来时,人们总是希望会有救世主降临,不管这个人究竟能不能带来长久的平安,只要能熬过眼前一关就行了。
我与这个女生非亲非故,对她的个人或身体也都没有什么兴趣。之所以向她问那么多古怪的问题,更多的大概是在问我自己。至于是否要迎头解决伯爵,这个问题我早就回答了自己。反正我是在地狱里摸爬滚打惯了的,前面的车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拉开风衣——向我祈求的女生看到面前的事物后,也露出了惊骇之极的眼神,但好歹没有晕倒。我很满意她的表现,拍了拍她的脑袋,说:“有出息。”抖了抖风衣,丢下大小数十件火器,全堆在女生面前,说:“帮我看好,看欧吉桑黄帮你斩妖除魔。”
少年时我曾有段时间崇尚流氓之道,上大学后又跟着小淫贼混,看了不少异侠的电影和动画,对身穿黑色风衣,脖围白色围巾,头戴呢帽,随时敞开胸怀都有一个军火库的现代异侠颇为崇拜。只是当时学校控制得严,一杆破枪两发子弹都要登记再登记,实在没有摆酷的机会。昨天我目睹广场骚乱之后,就知道今天一定不会平安度过,得未雨绸缪,事先准备。虽然一时来不及从葫芦岛调军火,手头的闲钱应付向黑社会高价购买这一身装备还绰绰有余。今天我上街时,身上的武器装备不带额外子弹便足有七十斤重,由此可以想象我从人群中挤到地铁站是多么的辛苦。
尽管如此,遇到那些冷兵器开片的那几十个小流氓们我还不想露这一身家伙来——之所以带上死猪一样重的这一堆东西,我实在是不怀好意。试想一下,在数万人动用刀对砍时,对方的阵营里忽然出现一个武器装备水平进化到了火器时代而且一个人的火力比一个坦克班还强的家伙时,会出现何等的群体性心理恐慌!那种天神降临引起邪魔退散的壮观情形,一定不会比虹翔昨日扮演的现代美猴王效果差,光想一想就能让人心旷神怡。可如今看来,却简直象是我未卜先知,为伯爵准备好了似的。
在小姑娘面前可以慢腾腾地摆酷,进了七号车厢就不能这样了。我飞身闪进去,见伯爵正用触手抓起最后一个还能活动的列车保安,便趁机双枪齐射。许久没练过了,枪法却没搁下,第一弹就击中伯爵的左肩膀,掀掉了他的左手。他嘶叫一声,把那个保安生生地扯成了两半,转过身来恶狠狠地向我吼叫。但也仅仅能陷于吼叫而已,MAGNUM54的大口径子弹轰到他身上,每一弹都把他的身子打得重重地撞在车厢壁上,全无还手之力。
虽然久经军旅,我却不是巴斯克冰那样天生异力的人。双手持MAGNUM54快速连射打怪物,酷是酷到极点,却超出了正常人肉体的承受能力。一匣子弹打完,伯爵血肉模糊地倒在车厢壁上动弹不得,但创处却以肉眼可辨的超级速度重生着,果然是已经植入了龙族基因的怪物。再上一匣子弹专打他脑袋也许有效,但却不见得万无一失,而且我的双手已经麻木了,再不能坚持用这种威力大到变态的手枪。连忙把两把MAGNUM54都丢到一边,换了两把PPK手枪射击。可这种警用手枪的威力就小得多,开了两三枪,眼看打出的洞还不如伯爵长好的多,连忙又丢到一边,跑回八号车厢拿了两支微冲杀回去。
微冲的低威力让我吃尽了苦头,子弹还没打到一半就给伯爵反击了一下,腥臭的触手抽到了我大腿上,把我打得凌空翻了个筋斗,摔得狼狈不堪。眼看伯爵恢复得快,这样下去万万不是敌手,连忙又爬出去抓了两支突击步枪才杀回来,一阵猛扫,伯爵再度支零破碎地倒了下去。可是我一点不敢大意——果然,十几秒之后,他的身体又活动了起来。我只好耸耸肩,叹道:“又来,又来。”
手枪、微冲、突击步枪、霰弹枪、反器材狙击步枪、便携式猎弩……我一一用了一遍。伯爵一次一次地倒下,但肉体却保持着高速的恢复速度,就好像是真正的永远不死。我眼看自己带的那堆武器慢慢少了下去,也开始发起愁来。好在猎弩的威力大,而且倒钩多,把伯爵的身子钉在车厢壁上挣扎不脱,给了我点喘息时间。
我回八号车厢翻了翻,拣出件化学武器——多功能榴弹枪。可以装燃烧弹、冷冻弹和硫酸弹。从秃鹫要塞探险的经历来看,是件很有效的武器,只是用了之后说不定会把七号车厢烧断。想了一想,还是先用这个,总比直接用便携火箭筒来得安全——那个搞不好会把地铁掀到地面上去当轻轨列车使。
我戴上防毒面具,背上便携式PRG火箭筒,双手紧握多功能榴弹枪再次冲进七号车厢。伯爵已挣脱了十五支弩箭的围困,正向这边缓慢走来。我迎面一发火焰榴弹把他炸得怪叫一声倒下去,迅速连续射完了五发火焰弹,把七号车厢靠近六号车厢的一侧烧成了火海。不等他有任何反抗机会,又换上冷冻弹连射五发。伯爵的触手和身体又给烧,又给冻,迅速裂开了许多口子,我又换上硫酸弹一阵猛射,终于把伯爵的两支触手和外皮全部炸开了,露出了里面猩红的肉身。
此时正是大功告成之际。我把榴弹枪丢到一边,扛上火箭筒,深情地说:“sayonara.”
一炮轰去,果然造成了毁灭性的后果。伯爵的身体和半个车厢都炸得粉碎,我也给巨大的冲力撞得倒飞进了八号车厢。挣扎着爬起来时,燃烧着熊熊大火的七号车厢已经到了断裂的边缘,眼看要把八号车厢以后的丢到地铁线上,跟着前面已被伯爵屠尽人口的几节车厢一起奔向不可知的未来。我疾步冲进去,顶风冒火地奋力一跳,就地一滚,冲进了六号车厢。就在我刚刚冲进去的时候,忽然感到速度猛地一加——七号车厢已经断裂了,造成了前面的车厢加速。幸好抓住了一个什么东西,不然准给丢下车去横在铁轨上被跟上来的八号车厢碾成面条。庆幸之余,抬眼一看抓住的是个被绞掉了脑袋的小女孩的胳膊,不由一阵恶心,忙不迭地摔开手向前面奔去。
前面几节车厢的人不多,总共不到五十个,早已给伯爵屠得一干二净。裹着金灵的大茧歪靠在一号车厢的当中位置,周围是列车司机和几个乘务员的尸体。
从伯爵上车开始,列车就在不断加速,丢掉七号车厢以后的部分之后,加速得更快了。我跌跌撞撞地冲到车头一看——控制台已经给打坏了,紧急制动闸所在的一整块集成板都给打没了,全电脑控制的列车再找不到任何其他的控制设施,控制台上唯一一个有效的仪表速度表上已经显示出了九十公里的高速。这列地铁大概很快就会因超速而脱轨,将上面最后残存的两条性命一起埋葬……
想到这里,我猛地一惊,心脏猛地沉了下去,艰难地狂跳了起来——打得兴高采烈,我完全忘记时间了,金灵现在还有命吗?我来不及管已经失控的列车了,挣扎着冲回了一号车厢,用力撕开裹着金灵的茧壳。窒息的人往往会痛苦得发狂,但显露在我面前的金灵的脸显得似乎在沉睡,似乎有些痛苦,但又似乎只是做了一个恶梦。可是她能从这个恶梦中醒来吗?
就在这一刻,我视野中的金灵突然幻化成了静唯的模样。毕竟她俩曾有段时间面貌十分相似,可为什么我会在此时想起她呢?忽然间,一种阻挡不住的思念涌上我的心头,就好似倒在面前的是静唯——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好像对着自己在念台词一样,喃喃说:“相信我,我一定会保护你,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定要醒过来。”
脱缰狂奔的地铁列车就在此时到达了使命的终点。总控制中心的人以为前面的车头部分已经没有人了,为了制止撞击其他列车,引起巨大灾害,将它引到了一条废弃线上。以一百三十公里时速狂奔的地铁列车直冲进废弃铁道的终点。那里正是一个规划了几十年但一直没修建起来的地铁站地段,离地面只有一米左右的并不坚固的土层。一阵猛烈的撞击之后,列车一口气冲到了地面上才停下。在这个过程中,我始终死死地抱着金灵不放,直到最后落地时的一次猛击,终于把超水平发挥的我的潜能耗到了极点。我眼睁睁地看着怀里的茧飞了出去,却无力抓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我昏迷的时间不长,大约只有三五分钟。醒来时眼前全是红的,还以为眼睛坏了,连忙嘶声裂肺地喊“MEDIC!”。喊了四五分钟,才终于过来一个治安员,递给我一包湿巾。头上的血越擦越多,看来得包扎才行,好在擦了擦眼睛,视野又恢复了清明。
我这一天的生活实在是太丰富多彩了。揣了几十公斤的轻重武器去挤人堆;跳进高速行驶的列车;用了足以发动一次暴乱的火力与怪兽伯爵战斗;与超速行驶的列车一起从地下飞出来——每一次都足以要我的命,但我还是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只是腿脚伤了些,浑身有些擦挂摔砸的小伤外加全身无力罢了。又歇了五分钟,忽然见到虹翔穿着一身暴走族的衣服,带着一票人骑摩托赶来了。他的同伙来得太多,一来就突破了几个本地警察和保安员组成的防卫线。趁手下小弟们与警察纠缠,他丢下摩托就冲了过来,一把拎住我衣领把我提了起来,恶狠狠地问道:“小金呢?”
大概因为脑震荡的缘故,我的脑袋给震得昏昏沉沉。直到他提起这件事,我才终于想起来。瞪着眼睛四下里找了一回,终于发现金灵的茧正挂在冲出地面的地铁列车的最高端。虹翔两下弹跳冲上去把茧摘了下来,两三爪把茧扯得粉碎,扑到金灵身上大喊:“小金,你醒醒,你倒是醒醒啊!”
我在一边提醒道:“是窒息太久了,得立即送医院。”
虹翔眼睛都红了,劈头盖脸地向我吼道:“你是干什么吃的,让她遭到这样的事!”
“你太激动了,冷静点。”我的脑袋昏得厉害,思维都有些不清楚,早该躺到医院病床上去了,却还得耐着心让他冷静。竭力组织了一下混乱的思维,也觉得窒息这么久又耽误了这么些时候,恐怕是非常危险了,又说:“你千万不要慌,军校里学过吧,赶快给她做心肺复苏,简易处理一下,叫你的小弟喊救护车。”
虹翔此时已经急得傻了,听到有个人给他出主意,忙不迭就开始实施。此时这个星际军上将的智商已经不足三十,基本上我叫他干什么他就会干什么,完全不加上自己的考虑——他根本不考虑遮挡一下什么的,双手一用力便扯碎了金灵的几层冬衣,露出了她白皙的上身。用力地下压几下****,又做几下人工呼吸。
虹翔老婆的春光轻易看不得,会有大麻烦。我摇着迟钝的脑袋转向一边,却忽然看到个奇怪的事物:一个嵌在茧的碎片上的东西。
智商三十的虹翔正奋力救着他的老婆,而因脑震荡导致思维障碍的我足足用了一分钟来观察那个奇怪的事物,才确定那是一支便携式猎弩的箭。我知道这东西威力极大,却没想到我射出了这样巧的一箭,大概是穿透了五六层门上的劣质玻璃,一直射到了一号车厢,射穿了茧,却没有伤到金灵。这么说来,她并不很缺氧的,难怪撕开茧时脸色并不很差,大概只轻微窒息并且吓坏了。现在昏迷不醒的原因……
她真的是窒息吗?我和虹翔都并没有确认过啊!
想通此节后,我转过脸去,正看到虹翔魔爪下的金灵睁开了眼。此时她的上衣被撕得粉碎,****被为了竞选特地梳妆打扮外加华夏造型却显得猥琐异常的虹翔牢牢按住,而这个猥琐男人的嘴正逼向着她的脸逼过来。从特殊的感觉可以得知,嘴唇早就被他侵犯过了——对于良家女子来说,这恐怕算得上人世间最糟糕的体验之一。她微睁的眼睛忽然瞪得圆圆的,虹翔却还是没注意到,强按下去又给她灌了一口气,按住她****的手接着又有继续下按的动作。这可把金灵惹恼了,挥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在虹翔左耳朵上,把他打得头晕眼花地滚到一边,然后爬起来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这边发生好戏,立即遭来了多方关注。好歹算熟人,我也不能让他们如此丢脸。虹翔的脸皮厚如城墙,丢一丢还不妨事——所以我立即冲到金灵面前去给她挡着,脱下支离破碎的风衣反手递给她披上。但我与她关系实在称不得好,见她和虹翔如此尴尬模样,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金灵抓住风衣的衣领,弯着腰用力呼吸了几口气,脚步蹒跚地走向前去。她今天遭遇的苦痛和惊吓太多了,已经全身脱力,此时也不知是哪来的气力支持她前行。这个柔弱之极的花瓶美人竟然有这样的意志,让我对她有些刮目相看起来。可现在不是刮目看别人的时候,我急需住院休养脑震荡等一系列伤势啊……
我用力睁了睁眼,聚集了少许神志,又向金灵走的方向看去。只见她已走到了封锁线跟前,前面是几十个纠缠不休的和国流氓和维持秩序的警察。她走到那里已经用尽了全力,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纠缠不休的流氓和警察们停住了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个长发凌乱,衣衫不整但仍掩饰不住绝世容颜的女子身上。在场的人,除了我和虹翔,都为她的容貌和气质震得呆住了,就好像集体被她施了定身咒。
金灵痛苦地喘息了起来。她的痛苦瞬间就弥散到了四周的空气中,无论流氓警察,都露出了心痛欲碎的神情,但谁也不敢动,生怕亵渎了她。可见美人不可以美得过分,不然会没有人敢主动上门献殷勤。她拼尽了全力,用和语叫了一句什么。那些流氓和警察的脸上忽然显出了极复杂的神情,复杂到我毕生未见。转头看虹翔,也是那种五味杂陈的表情。
不懂和语当真不好。我正在暗叹时,忽然听她又用汉语叫了一句:“谁能带我走?只要离开这里就可以,我什么都听他的!”
我立即明白了那些人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表情了。没有人会不想得到金灵,哪怕只是牵她走上一程,可能都是这些终日在庸脂俗粉间游荡的混混们的毕生心愿。可是又有谁敢冒犯虹翔的权威,承受惹他发怒的后果?
“都别嚷嚷,大爷我占先了!”我举起手喊了一嗓子,痛苦地捂着脑袋向金灵走去,说:“followme。”(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