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陈琪也当真寂寞得发慌。酒过三巡,巴斯克冰热血上涌,扯着我要再开一件白酒继续火拼,我却不肯答应了,连连笑道:“等会还要打麻将呢,你是怕输钱索性先把自己放倒罢!”
这样侮辱性的话对酒精上脑的胖子自然是一种侮辱,他此时已完全不把我当大将军了,作出一副再不喝就要海扁我的大流氓嘴脸。我只得叫陈琪陪寒寒先到休息厅去准备牌桌,我跟胖子到后花园去继续小酌三杯,争取半个小时内开打。
到了后花园后,我直截了当地对巴斯克冰说:“酒不喝了,有话跟你说。”
听我这么说,巴斯克冰只得找浇花的水龙头冲了冲脑袋,待清醒了才说:“唉,说吧。听说你要派我回去管制霍杨?”
“那只是表面任务,毕竟有些话是无法当着众人说的。而且从目前的局势看,霍书湘大概很快就会待不下去了。”
“痛快点直接说好不?是刀山火海沥青锅俺也给你下!”
我让他安心坐下来,想了一下才说:“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嘿,这个可不好算!”巴斯克冰耸肩道:“往这边一跑,时间流逝就得跟主星差好些时候。如果严格按主星时间算的话,我们认识已经足有十七年啦。”
“十七年了啊!”我仰头向天,呵呵笑了起来:“真是不知不觉啊,青春岁月已无声无息地溜了过去,咱们都成半老头子了!”
巴斯克冰连连摆手道:“嗨,可别这么说。我现在已经是有家有口的了,生活也算殷实,这日子不就得这么过吗,还有什么可说的?倒是你,再有远大抱负,个人的事还是要搞定先。要不我再给你跑一趟,在师父面前说说好话,让她悄悄给你做个小的?”
我倒真没想到他会想得这么离谱,连忙笑骂了两声“不得多事”。好容易才想起正事,连忙扯回话题道:“我是说,你跟我混了十七年,现在的生活当真满意么?说实话,不许给我打哈哈!”
巴斯克冰闻言一怔,忽然呆呆地想了一会,方才说:“黄二,这可叫人怎么说呢?”
现在的人都喜欢搞这些“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的勾当,我心中暗骂,面露笑容道:“尽管说来。”
“已经很长时间没想过原来的事了,现在忽然一想,遇到黄二你之前和之后,我的生活当真变化太巨大了。”巴斯克冰说:“当时我的心愿不过就是用战功洗脱与生俱来的‘星之弃族’身份,到真正有花有草有生活希望的主星去找个老婆,安度余生,可没想过会走到现在这一步!这么些年积了些小功,办了些小事,捞了个中官来做……”
我忙不迭插话道:“等等!什么叫中官?”
“俺现在是享受正军级待遇的参谋部成员,无权无兵但位置也不低,大官当不上,也不算小官,自然是中官了。”
“胖子啊,学辛巴多读些书吧,不要乱造词汇。我要让你去当中官,寒寒还不得找我拼命?”我指正了他的错误后,挥手道:“继续说。”
“续前文……找个老婆也是聪明贤惠,结婚后对我也是一心一意,相敬如宾,孩子也有了。照理来说,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对不对?”
“这句话没说错。”
巴斯克冰忽然露出了苦恼神色:“可是黄二,从给你带警卫营之后,我就再没带过兵了。正军级待遇又怎么样?正规军人可不认这些的,可咱就是个正规军人啊!寒寒是比我能干得多,这一点我也没什么可嫉妒的。可是听着人家老把我记成‘内藤大人的丈夫’,并不光彩啊,我难道就不想别人举起大拇指对寒寒说一声‘巴大军长的夫人’?!”
“胖子,你还是不够坦诚。”我微微一叹,说:“不止是你夫妻在这个问题上的感觉,你个人就对我没点意见么?雷隆多改编时,你曾对我很明确地表达过意见,现在都不愿直接说了?”
“我只是想,你是不会忘记我的,只是有自己的想法罢了。”巴斯克冰说:“我也只能这么想对不对?”
我沉默了好一会,才说:“胖子,你开始说的一句话不对。”
“诶?”
“你说我有远大志向抱负,这句话真是没说到点子上。事实上,我在逼迫北条老儿交权时,他就尖锐地指出了一点:我这人对于明天并没有什么成型的想法和规划,因此把天下交到我手上是很危险的。听我说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不否认他的指责。我只知道必须赢得与费里亚的战争,恰好我又是最适合来担负此事的人。但对于之后的事,我到现在都没什么规划。战事规模正变得越来越大,纵有什么反复,我们的兵势也会越来越靠近尼布楚城,而我却越来越担心将来的局势。”
巴斯克冰只得说:“你想得过多了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没有接他的话,自顾自地说:“对于人类社会、国家的治理方式,人类从古至今就有许多探索。有清净无为,讲究小国寡民政府最小化干涉的模式;有封建四方,诸侯来朝的模式;又有政府极度强权,分配社会所有资源的模式等等。这些模式的社会初兴时往往极其兴旺,但都难以避免时间的消磨。随着时间的流逝,官僚机构变得越来越腐朽,社会变得越来越黑暗,于是就来一场革命,轰隆一声,全部洗牌重新来过。”我扯开了话题,望着呆若木鸡的胖子说:“总之一个社会体达到一定规模,就很难指望它能有自我再生和更新的能力了。如果要把内部矛盾压到最小程度,保持社会的持续稳定发展,倒有一个百试不爽的法子,就是发动战争,扩展地盘,把矛盾转嫁到其他国家和人民头上去。只要能一直战胜或保持巨大的优势,发起国内部有再大的矛盾都可以被一直压下去。”
“我虽然不知道你说这些干什么,但总觉得有些不对。”巴斯克冰说:“矛盾是被压下去,而不是被完全化解。那么时间久了之后,总会累积到一个难以收拾的程度。而且对外扩张的战争总不能是永远进行的。”
“这就是我想谈的‘永恒’了。如何才能永恒?永恒也许遥不可及,但相对的长久平稳呢?靠扩张和胜利保障的永恒是虚假的,我有在无仗可打之前找到下一步的路的责任,但我似乎对此无兴趣和天赋。我们牺牲了那么多,劳师费力到宇宙尽头来打这次战争,不能在千辛万苦获得胜利后便匆匆因内部纷乱把一切化为流水罢?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但也许我想得太多了,到现在也没想到一条合适的道路,这让我很担心。你知道,在这种国家大事上是容不得片刻耽搁的,我很担心到了那时还找不出一条路的话,会使人类事业由盛及衰。还有我最担心的,就是一旦获得最终胜利,占有了这个星球的我和奥维马斯的实力都会太强,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之后,我和他之间会发生什么,对主星又会做出什么,现在难以想象,但我怕可以想象时已经来不及了。”
胖子惊讶道:“你连自己都要怀疑吗?我倒是从来没有怀疑过你!”
“因为责任,如果你有我这样沉重的负担,一样会感受到这些。”我知道再说太多他一时也不能消化,就长话短说了:“总之,回去之后,处理好与全球议会的关系,为我们扫清后路。因为消耗过大,两府都即将全面停止用军舰运输物资的行动,改为全部租用巴斯克桂的货船进行运输,这会给他带来可观的效益,我不希望这种利益被其他人所利用。你向他多多争取支持,一定能在后方那个军事半真空地带积累自己的实力。与此同时,你要一直注视着前方,如果奥维马斯有异动,来支援我;假如我发了狂要毁灭人类,阻止我。”
胖子笑道:“黄二,你是在开玩笑吧?”
我也笑了笑,说:“半开玩笑。”
话说完后,我们返回休息厅开打麻将。打到凌晨一点时,寒寒正准备起身告辞,通信员送来了一份十万火急的报告。这报告又是霍书湘写的,他竟然在最后关头命令四〇四残军向叛军投降,理由是“阻碍叛将杨某全面坐大断我军生路”。他本人已携带少数核心部属匆忙离开阿尔法向前线转进,美其名曰“向大将军述职”。寒寒看了报告后立即说:“霍书湘不经请示就擅自做下了这等摇撼天下的大事,是否严惩?”
我摇头道:“我倒对他想说什么很有兴趣,暂时不急吧,等他来了再说。”
“四〇四在尼布楚的分部呢,是否暂停活动?”
“暂时也留着吧,不着急。”
“那我真的看不懂你对他们的态度了,似乎对杨沪生你也没有太多的责备之意。”寒寒说:“要事情真如霍书湘所说般发展,真是最坏的可能了。全球议会早已在名义上控制了杨沪生的军队,他要是占据了亚当斯,势力就膨胀得厉害了,要是当真被拉了过去……”
我哈哈大笑道:“你多虑了,我早与辛巴和虹翔论过,不存在可能性。”
寒寒、巴斯克冰和陈琪一齐问:“为什么?”
“你们都忘了,可是全球议会怎么会忘。三星乃是两大幕府将军‘龙兴’之根本,现在的杨沪生走的又正是当年我走过的那条道路。GDI因种种原因养出了我和奥维马斯,全球议会的人难道就不会长点记性吗?杨沪生的起点比我强得多,但他不会有如我和奥维马斯般腾飞的机会,没有人会给他那样的机会。在这一点上,我、奥维马斯和全球议会将会比什么时候都统一。”
陈琪用警觉的目光盯着我问:“真的假的,那么有自信?别是有什么内幕交易罢?”
“嗨,有内幕交易她会不知道么?你问她!”我朝寒寒扬了扬下巴,笑道:“好些事情,即使隔着十万光年,有心人一样会产生心心相印的默契的。”
我们的小麻将打到凌晨五点才散,寒寒和巴斯克冰都在我家的客房里歇了。好容易一觉醒来,寒寒已在门口候着了:“你倒好睡!我一个多小时前就给你的通信员叫醒了,又来新消息了。”
“反正也是听着,做不了什么,倒让我猜猜——陈香妲舰队把跑路的霍书湘等人一网打尽了?”
“特务头子跑路哪有那么容易抓住!”寒寒说:“事情与你预料的差不多。杨沪生正准备继续扫荡叛军,全球议会传去急电让他停火,说是叛军又要与全球议会谈判。这个理由实在可笑,可叛军本身缴获了上次攻击亚当斯时被消灭的两万多三护军的装备,又有四〇四军的MG,杨沪生硬打肯定一时难以拿下,听全球议会那么说也只有撤了。叛军现已建立了严密的等级体系,奉原江淮军参谋长甄晨星为领袖,自命名为‘星界军’,建立了军政府机构,制定了印章旗帜,正式作为一股地方割据势力与全球议会展开谈判了。”
我闻言不由一惊:“哎哟妈也!咱当年可差点把咱和奥维马斯的所有军队——也就是第一舰队取上这名字,耽误了十几年没用上,结果给那孙子剽窃了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