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往自己的嘴巴里灌酒。
挨了打的无忧,在这一刻突然间安静了下去。
无忧在后来曾听人说,孩子是慢慢长大的。她对此言报以最冷的一瞥,真是太可笑了,孩子绝不会慢慢长大,他们长大,只是一瞬间。
在这一瞬间,无忧所有的纯真与无邪荡然无存,她用极为平静的眼神看了一眼张屠户,便自己走出了家门。
她去请了郎中,然后回来的时候,顺路给张屠户打了一壶酒,并且不忘在酒里体贴地加了一样东西:鼠药。
鼠药在当时的民间乃是十分常见的,家家户户都有,为了避免小孩子误食,老百姓多会将它藏在角落,不易被孩童寻到的地方。但无忧却一直将它放在最容易找到的地方——她的枕头底下。
其实无忧已经藏了它们很久,很久很久。每天晚上她都睡不着,睁着眼睛听着娘的哭泣声,她盘算着的只是什么时候,用怎样的方法能把那个张屠户杀掉。她甚至去张屠户的肉摊看过他是如何将一块块肉从整头猪上切下来的,那眼神曾结结实实地把张屠户吓了一跳。
然而,谁也不曾想到,年仅七岁的无忧,已然将复仇的种子种植到了柔软的心底。张屠户对娘亲所做的一切,成为了这种子发芽的水价,为了保护至亲和至爱的人,她亲手为它施了肥,让它终于开出了一朵血色之花。
那一夜,娘亲逝了。
也正是在那一夜,张屠户喝下了毒酒,给娘偿了命。
无忧一把火烧了张屠户的家,在熊熊烈火和邻人的惊叫声中,她拉起幼弟的手,逃离了这里。
一路上,他们讨过饭,挨过打,甚至差点被歹人掠走。但这一切,他们都挺过来了。那时候,未来对于无忧来说,只意味着一顿饱饭,意味着不被人从可以遮风挡雨的破庙里赶出去。
只要能将幼弟拉扯长大,无忧便觉得自己此生足矣。然而令她难过的是,她和幼弟一同战胜过风雨,一同面对过死神,一同从失去母亲的悲恸中挺了过来,却没有这个能耐可以对抗疾病。
连天的大雨,让衣不遮体的弟弟生病了。
破庙里,无忧守着自己发着高烧的幼弟痛哭。她恨,恨这天夺走了她父亲的生命,恨这地掩埋了自己的娘亲,更恨这雨,连她的幼弟都不肯放过。
她紧紧地握着幼弟细小的手,发誓若这世间真的有魔鬼这样的东西存在,她宁愿此生此世,不,哪怕是生生世世都将自己的灵魂卖给他,也要将自己的幼弟救活。
许是上天听到了她带着恨意的呐喊,他来了。
穿着玄色长衫的靖王爷,一柄玄色的伞下,一张绝美的容貌出现在那座破庙之中,如妖似魔。
无忧抬起头,用她的泪眼看着他。
靖王爷,她的主人,她的王,她的恩人,她的业障。
他带给了她生的希望,却也将她推入黑暗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