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总是让人觉得过得很快,腊八过去了没几天,眨眼功夫就快到除夕了。对于大唐的官员而言,从除夕开始算往后七日是难得的假期,这段时间整个大唐都会沉积在除旧迎新的喜悦之中,除却少数要当值的人外,别的都会好好的享受一番天伦之乐。
不过,这种福利明显是要分人的。
李常作为左神武军中郎将,在这期间是不能擅离岗位的。也是他的官稍小,比他大的要参加宫廷酒宴,比他小的要回家探亲,就数这正中的很尴尬。但也没办法,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而已。
南山村可以算是年前大唐最后一场刀兵,来得快去得也快,短短一日便解决了。死了的就地掩埋,活着的则要押解京城听后发落。似这种谋反的案子在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结果,所谓的审判不过是走一个过场罢了。录一录笔录,签字画押,没有什么用刑或者屈打成招,人关进天牢就等着转过年秋后处斩了。新皇登基是有大赦天下,但很明显谋逆之罪并不在赦免的范围之内。
卫玄猜的很对,南山村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李常俘虏的包括周不复在内的足足二十余名叛逆换来了旁人的嘉奖,世人只知道在南山村这个地方有一伙不知天高地厚的逆贼被大唐英勇的将士狠狠收拾了。至于南山村到底在哪,村子又有多大的损伤?
谁知道?
幸存的乡亲在观中住了三日,等那几个重伤的稍微稳定了后才下山探查村子的状况。一如所料的那样,很惨。村中八成的房屋毁了,周不复等人临了临了还放了一把火想要殊死一搏,结果自己是没跑了,还差点抱着幸存的无辜乡亲一起玩儿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李常还算有点良心,将村中枉死乡亲的尸体埋葬了,一些实在看不下去的断壁残桓也清理了一番。
当然,那只是聊胜于无的赎罪罢了。至少在卫玄看来是这样。
卫玄靠山的小屋因为离村有点远得以幸免,旁人的就不是这样了。好在剩下的人不多,将村中还保存的房子分一分倒刚好够,再加上县里拨下来的钱粮,倒也能勉强过年。
能保存下来的房子都在村子的外围,东一户西一家的零散。也是没有办法,村中心的房子几乎就没有完好的,大梁都烧断的肯定是住不了人。不过,人毕竟是要住得近些才好,尤其对这些幸存下来的乡亲们来说,更应如此。
这便活动开了。伤重的还留在山上,下山的多多少少都能干一些活,何况还有不少没受伤的。青壮的将清理残骸、重建屋子等体力活包了,有点小伤但能活动的则负责些轻巧的瓦匠活。妇孺也没闲着,捡捡柴火,烧水做饭还是很轻松的。毕竟事关自己未来的家,都很认真。
齐心协力果真效率,除夕前三天便将还剩下的八九户人家的新房子建好了。虽是简陋了些,但还是要比之前的家要好上许多。村里如今就剩这么些人,若不是怕违制屋子怕会建成宅子,可就算如此也比从前大了不知多少。卫玄别的不清楚,吴家老两口那户就能装下以前那屋子三间有余,别人的怕也是如此。
玄魁还是回了道观,卫玄也没有强留。老道士外出云游至今未归,乡亲们也都回了村子,观中不能没人照看。何况卫玄是知道玄魁的性子,那就是一个极尊师重道、极单纯的人,相比较红尘中复杂的生活,还是山林里的简单更适合他。
吴大爷成了里正,这也就意味着南山村的村制并没有取缔,无疑是一个好消息。只要没被取缔,就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而这对卫玄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南山村此番等于是遭了无妄之灾,县里面难免会多些照顾。本来就是说不清的事情,自然要用不能说的办法。来年春耕的种子,过冬的粮食和过年的年货都被准备好了,被人静悄悄的拉过来,然后又静悄悄的走了,随之而来的就是吴大爷的里正任免。
开始吴大爷面对这些物资还有些担心,但在卫玄的劝说下还是欣然领受了,挨家挨户分了分明显要比往年过得舒坦,至少往年并不是每家每户都能有两只鸡和一只羊,甚至还有一头耕牛。如今的南山村和县里别的村比起来,不知要富上多少。
虽然经历了一番劫难,但南山村并没有什么愁云惨淡的景象,家家户户都喜笑颜开的。卫玄很清楚对普通的百姓而言,能活着就是好的,能过得很好就是天大的喜事,至于别的谁会去管?天下本无事,不过庸人自扰罢了。
卫玄就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庸人,即便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依旧没从南山村的惨事中走出来。他也很清楚自己这是钻了牛角尖,但从某方面来讲这何尝不是必须要进的死胡同?
村里人对卫玄一如既往的照顾,对他们来说周家的事是自己作孽,和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对卫玄这个能教自家孩子读书识字的小先生的态度还和之前一样,没有变化。只不过短时间内还不用把孩子送到卫玄这儿念书,一来年关近了,二来却是卫玄暂时没有心情继续教人了。
.自从回到村子里,卫玄每天晚上总会在睡梦中惊醒,在一闭眼就能看到惨死乡亲浑身鲜血淋漓景象的前提下,谁能睡得安稳?吴大爷说他这是中了邪,还特意把窝在山中的玄魁请下来看,结果自然没什么用。卫玄很清楚这是心病,除了自己想通外再没别的办法。玄魁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没有太过理会,只是丢下一卷《道德经》后便走了。
在玄魁看来,卫玄这种情况属于纯粹的道行不够,才会被心魔侵扰,只有静心诵经安稳心神才能得以解脱。想法很“玄魁”,却有效。卫玄晚上虽说依旧会做噩梦,却不会惊醒了。
这无疑是一种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