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顶着假死和等死的名头,长恭和清颜这一次的离开简直是顺遂得不能够再顺遂。及至一路赶到清颜早前安置郑府一家的地方,才堪堪用了十日不到,而且还是这两人以游山玩水的姿态慢慢踱出來的结果。
“你一直让姑丈一家隐居在这里?”看着眼前这个好似世外桃源一般的小桥流水人家,长恭的面色颇有几分古怪。这里虽说离齐国并非很远,但却已经处于周国境内。因着两人之间彼此心意相通,所以很多由她经手的事情他并沒有过多地去询问,沒想到这才一來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毕竟不管怎么说,这里可都是那人的地盘呢。她早早地就将自己的家人安排在这里,莫非是看准了即便有什么意外他也会好好地庇佑他们?一想到这一点,纵然知晓这两人之间并沒有多少实质性的关系,长恭也忍不住开始直泛酸水。
不用看他的神情清颜也大致能够猜到这个男人此时在想些什么。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她哭笑不得地开口解释:“你这都是在想些什么啊。姑丈他们先前一直都是住在齐国的一处小村落里的,只是因我觉着这些年周国坐大,国境之内相对安全,所以前一段时间才让他们搬过來的。”话说她以前怎么就沒发现自己的这位夫君大人这么爱吃醋呢?
“是嘛。”撇了撇嘴,长恭显然对这个答案还是不怎么满意。不过之后郑夫人等阔别已久的老熟人一涌而出,一个个上赶着地嘘寒问暖、料理住处吃食,倒也沒有再给这小两口斗嘴的时间。
只余清颜,在晚餐之后好不容易才有的一点间隙内,独自一人站在屋外,对着淙淙的山泉水发了许久的呆。
宇文邕有派人在暗中保护她,这一点,她一直都是知道的。想他当初千里迢迢、不顾安危地特意潜入邺城亲手布下这些暗桩,沒成想到头來却只是成为了她的护卫……
无奈地浅笑出声,清颜摇了摇头,不由地打心底里感慨出声:人情债果然是这世上最难还的债务啊。
不过他现在,应该已经知道自己离开齐国了吧?琥珀色的眸子中隐有流光波动,月光下的女子轻咬着红唇,看起來竟是难得地有了几分小女儿的情态。她不是石头人,也沒有坚冰做的心肠,他对她的好,她看在眼中,自然也会感怀在心里。或许长恭的猜测也未必全是错的,可能在她的潜意识里,根本就认定了那个人是不会伤她的。
宇文邕是什么样的性子,她比谁都清楚。如今战火连天,他想要在群雄逐鹿中问鼎中原,定然是日理万机,忙得不可开交。可饶是这样,他还是分了心在她身上,甚至不惜于最大的敌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势力也要护她周全,如斯深情,说不触动,那一定是假的。
然而她的理智总是大于感情存在的。
所以,在和长恭汇合之前,她就特意引出了暗中的那些护卫,让他们自去找宇文邕复命,再不须时刻待在她的身边了。
“姑娘既要离开邺城,那何不跟随我们一起回长安?如今齐主昏庸,齐国境内已经不是那么安全,姑娘你只身一人,难免……”那为首一人如是劝说,连带着神情都俱是担忧和真诚,倒叫清颜事后回想起來都暗含了几分歉疚。
“我知你们皆是一片好心,不过还是算了吧。”她维持着面上的平和,拒绝地淡然而不留一丝余地:“长安很好,但那注定不会是我的乐土,千言万语,唯有多谢二字罢了。”
她既在黄河岸边就将一切过往都彻底了断了个干净,自然是不会允许自己再踏上同样的道路的。且不说长恭尚在,就算他真的不在,而她若仍旧苟活于世,只怕她也不会再回去找宇文邕,因为那是对他最大的不公平。她欣赏那个男人,也同样珍惜他所给予自己的爱情,所以就容不得任何的亵渎,哪怕他并不在乎。
“另外,烦请再给我带几句话给他吧。”虽然沒有言明,但任何人都清楚清颜说的是谁:“上天有好生之德,虽说天下一统非武力征伐不可办到,但也要尽量地少造杀孽。励精图治虽好,不过也要明白身体安康才是人生在世的一切。另外,”她顿了顿,眼光却是下意识地就飘向了皇宫大内:“若是有朝一日周国铁蹄真能踏入齐国境内,还请他对那些小人务必赶尽杀绝!”
她从來都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对于敌人,她素來只讲求除恶务尽。尽管那日入宫之时她就已经用了自己的手段去惩罚一些人,但只要他们还活着,对她來说就是远远不够的。她要的,是看着他们在活着时就受尽痛苦的折磨、良心的煎熬,即便终有一天身首异处也要死得凄惨无比、永不超生!而她相信,只要有她这一句话在,宇文邕是绝对不可能给那些人一个好下场的。
“好像,到最后还是狠狠地利用了你一把呢。”在嘴角缓缓地浮上一抹略带了几分苦涩的笑,清颜终究是慢慢转身,脚步轻快地就朝着屋内那灯火通明的一角行去。
那里,有她的亲人,有她的爱人,有她过去、现在、将來都视作性命般挚爱的一切。所以,纵使负了天下,她也终身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