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李妍为什么没在金陵吗?”
她这话说得可谓无礼,可是语气与态度实在太平铺直叙、太理所当然,没有一点晚辈向长辈挑衅反叛的意思,把赵秋生堵得一愣:“……不,等等,你刚才说连进出最外面的岗哨都……你怎么知道是鸣风叛乱?”
那四十八寨岂不是要四面漏风了?
周翡抬头看了他一眼,手指轻轻蹭了一下望春山的刀柄。
此时,众人都看见了她的手,那雪白的拇指内侧有一层薄茧,指尖沾了尚且新鲜的血迹。
周翡面无表情地微一歪头:“因为杀人者人恒杀之,我亲眼所见,亲手所杀——林师兄,现在你是不是应该整理第二批巡山岗哨,立刻替空缺岗哨,分批派人增援洗墨江了?牵机很可能已经被人关上了,外敌从洗墨江两岸爬上来,用不了多长时间吧?”
赵秋生看着周翡,就好像看见个豁牙漏齿的小崽穿上大人的衣服,拖着长尾巴四处颐指气使一样,觉得荒谬至极,简直不可理喻:“你这小丫头片子你……”
就在他一句“捣什么乱”尚未出口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林浩突然走到外间,口中吹了一声尖锐的长哨,几个手下人转眼落在长老堂院里,身体力行地打断了赵秋生的厥词。
林浩能做到总防务的长老,当然不缺心眼,遇到事该怎么办,他也用不着别人指导——只要这些倚老卖老的老头子们能让他放手去做事,而不是非得在这节骨眼上拍着桌子让他给个说法。
林浩自然不打算听周翡指挥,但她来得太巧,三言两语正好解了他的尴尬和困境。
别管真的假的,反正她三言两语间指名道姓地说明了叛乱者谁,等于将他头上的黑锅推走了大半,林浩就坡下驴,越过吹胡子瞪眼的赵秋生和张博林,连下了三道命令,追加岗哨,组织人手前往洗墨江,这才对周翡说道:“来不来得及,就要看来者本领多大了。”
周翡将望春山微微推开一点,又“呛啷”一下合上,一字一顿道:“好啊,要是来不及,就让他们把命留在这里吧。”
这是来路上谢允教她的第一条原则——这寨中的长老们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像对付杨瑾一样故弄玄虚、增加神秘感非但不会奏效,反而会让他们越发觉得她不靠谱,因此一定要少问、少说、少解释,说话的时候要用板上钉钉一样的力度,“只有你自己对自己的话先深信不疑,才能试着打动别人”。
周翡似有意似无意地扫了谢允一眼,正好对上他的目光,谢允冲她微微一点头。
“拿下最开始的态度之后,不要一味步步紧逼,得张弛有度,你毕竟是晚辈,是来解决问题不是来闹场的。”
周翡将手指在刀柄上用力卡了几下,缓和了神色,低眉顺目地歉然道:“侄女方才失礼了,实在是一进门就遭自己人伏击,这才没了分寸,诸位叔伯见谅。”
张博林张了张嘴,眉毛竖起来又躺回去,终于没说出什么斥责的话来,只是无奈地摆了一下手。
周翡看了赵秋生一眼,弯着腰没动。
她头发有些乱,一侧鬓角的长发明显是利器割断,位置十分凶险,上去一分就是脸,下去一分就到了咽喉,说不定是毫无防备的时候被人当头一击所至。赵秋生觉得周翡平日里一点也不讨人喜欢,见了面永远一声硬邦邦的“师叔”,便没别的话了,此时见她一身恭敬有礼的狼狈,却突然之间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讨人嫌的小丫头片子懂事了似的。
赵秋生终于还是哼了一声:“罢了。”
说完,他越过林浩,直接以大长老的姿态吩咐道:“去洗墨江,我倒要看看,那些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勾结了一群什么妖魔鬼怪!”
林浩年轻,对此自然不好说什么,张博林却不吃赵秋生那套,听得此人又越俎代庖,当场气成了一个葫芦,喷了一口粗气。
周翡随风摇舵,虽然没吭声,却没急着跟上赵秋生,反而将询问的眼神投向张博林。
这是谢允教她的第三句话——到了长老堂,要是他们所有人都各司其职、团结一致,那你也不必吭声了,长老们意见统一,就算是你娘也得好好掂量,何况是你,但你娘既然留下长老堂理事,而不是托付给某个特定的人,就肯定有让他们相互制衡的意思在里头,你推开长老堂的门,最好看见他们吵得脸红脖粗,那才能有你说话做事的余地,怎么把握这个平衡是关键。
张博林碰到她的目光,心里郁结的那口气这才有了个出口,瞪着赵秋生的背影心道:“让你得意,别人可都看着呢,人家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谁靠得住。”
于是张恶犬带着几分矜持的得意冲周翡一点头,说出了自己的意见:“去洗墨江。”
长老堂短暂地统一了意见,林浩略舒了口气,四十八寨备用的岗哨立刻各自就位,各门派的人马汇聚往洗墨江——火把夜行,长龙似的。
周翡目光扫过,见往日里混在一起的不分彼此的各大门派之间突然有了微小的缝隙,居然是按着门派各自成队的,好像一泼平湖突然支出无数支流,渐渐泾渭分明起来。
她不想这么敏感,却依然注意到了,神色不免一黯。
一直跟在她旁边沉默不语的谢允突然抓住她的手,谢允掌心冰冷,周翡微微一激灵。
只见他面朝前,好似根本没在看她,和掌心一样欠了温度的手指温和又不由分说的将周翡略微松弛的手紧紧地按在了望春山的长柄上。
还没完——
周翡知道他的意思,还没完,剩下没来得及出口的话,要用破雪刀去说。
就在这时,刀枪鸣声四起,开路的一批增援已经和外敌动起手来,周翡一眼看见远处熟悉的黑衣人,心里微微一沉——是北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