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丹用几根牛毛似的小针缝上了被周翡划开的长袖,听问,她一低头,咬断了针上的细线,红唇中贝齿一闪,显得格外惹人怜爱……如果她手里的针不是要人命的东西。
“我啊,我想向李大当家讨一样东西,”寇丹笑道,“说来要笑死人,外人都知道世上有‘海天一色’这么个宝藏,我拿着其中一把钥匙在蜀中山林里默默无闻十多年,要不是谷大人告知,居然都不清楚有这码事,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对不对?”
赵秋生和张博林对视一眼,全都不明所以,心道:“这娘们儿说什么呢?”
谷天璇点点头,帮腔道:“不错,当年鸣风楼大逆不道,手伸过了界,竟连刺杀圣上的脏活都接,老楼主师兄弟两人亲自出手,幸有廉贞兄伴驾,那场刺杀没能得逞,两个逆贼反中了廉贞兄的‘透骨青’之毒。”
寇丹听得他将自己师父师叔称为“逆贼”,神色漠然,眼皮都没眨一下。
谷天璇又道:“透骨青乃是天下八大奇毒之一,大罗金仙中了也得乖乖重新投胎,可那两个逆贼却一直活得好好的,其中一位更是硬朗,道如今须发皆白,不杀还不肯死——这‘海天一色’简直有起死回生之功。”
隐隐猜到鱼老的下场是一码事,听见敌人当面提起却是另一码事。
周翡握刀的手陡然紧了。
寇丹将视线投降她,笑道:“前一阵子从鸣风的暗桩传来一些消息,说我四十八寨出了个好了不起的南刀传人,手刃了青龙主郑罗生,我还在奇怪究竟是哪一位高人,如今看来,就是阿翡了吧?”
赵秋生:“什么?”
张博林几乎与他异口同声道:“你宰了活人死人山的龟孙?”
周翡:“……”
这事真没法解释,眼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寇丹长长的指甲叩着自己的手心,笑道:“若我没猜错,海天一色的信物,大当家自己有一件,忠武将军吴费有一件,当年山川剑肯定也有一件——后来十有八/九是落到了郑罗生手上。大当家抢先派人迎回吴氏遗孤,又随便找了个名目将亲闺女派出去,找到郑罗生,杀人立威两不误,眼下,她手中肯定是手中三件信物俱全……或者拿到更多了吧?李大当家真是好手段,奴家佩服得紧。只是一个人不好太贪心、占尽天下便宜的对不对?”
周翡轻声道:“一派胡言。”
寇丹笑了起来,回头冲谷天璇道:“大人,我看时辰差不多了。”
谷天璇尚未开口,便听不远处有整肃的脚步声传来,他满脸万事俱备的志得意满,说道:“第一,请诸位放下刀剑,归顺朝廷,第二,请周姑娘交出吴家人和你从郑罗生那拿到的东西,第三,辛苦诸位给李大当家送一封信,叫她速速归来,将她手中的海天一色信物奉上,与我兄弟二人入京请罪——仅此而已,不苛刻吧?”
张博林听了这通连环屁,当即横眉立目,便要破口大骂,忽然,他的目光越过北斗与寇丹等人,看向来人方向,神色一变,怒目金刚顿时成了笑口弥勒,哈哈大笑道:“不苛刻,能办,龟儿子,你跪下叫声‘爹’,给咱们磕十个孝子贤孙头,什么‘海鲜山珍’,咱们都能给你弄来。”
谷天璇顿时心生不祥,蓦地扭过头去,只见来人居然不是他约好的伪朝大军,而是一帮四十八寨弟子。
那些弟子们个个训练有素,从四方跑来,整齐划一,隔着数丈之远站定,大声道:“东南第一岗哨已经砍断吊桥,敌不能入!”
“第二岗已经放出毒瘴,斩敌数百,狗贼不敌,已经撤回。”
“第三岗已在山谷布伏。”
“第四岗杀敌军参将……”
谷天璇方才百般故弄玄虚,这会他的每一个唾沫都变成一巴掌,千手观音似的抽回到自己脸上,那张俊秀优雅的脸上青了又紫,紫了又黑,暴跳的青筋差点破皮而出,这会倘若往他头上楔根钉子,这位“巨门星君”的狗血大约能喷上房。
周翡一抖手腕,提着望春山看向谷天璇,似笑非笑道:“谷……那个大人,大老远跑一趟不容易,要不您进来喝杯茶?”
张博林乐不可支道:“你这丫头蔫坏,对老子脾气!”
谷天璇喝道:“走!”
他一声令下,方才散开的黑衣人顿时围拢过来,护着他往来路撤去,而那寇丹一声长啸,几个鸣风楼的刺客各自施展轻功,好像几只大蜘蛛精,七手八脚地撑起了一张牵机丝织就的大网,挡住众人脚步。
张博林一挺长木仓,便要往那网上硬撞:“哪里走!”
寇丹方才缝好的袖子用力一抖,袖中放出一团白烟,也不知有毒没毒,冲着张博林便涌了过来,张博林忙屏息后撤,就在这时,一柄长刀落到他面前,挑、拨、挡、撞几下,白烟里潜伏的细针通通被拦了下来,落在地上泛着幽蓝的光。
周翡道:“张师伯,小心点。”
张博林这才察觉到自己得意忘形,一时有些讪讪。
而就这么片刻的光景,谷天璇与寇丹两人已经撤出了数十丈,眼看要跃入洗墨江中,只留下一干没用的黑衣人和鸣风弟子断后,已经追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