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伍长紧绷的脸这才好了起来,随人出了营帐,离开这虎狼之地,脊背早已渗了一身冷汗。那元初所要问的,所猜疑的事,竟都被孙将军和许参军看破了,这两人是神人不成。
七分真话掺上三分假话,果真最容易使人掉入陷阱中。
而今看来元初是相信了他的话,但他后续的打算是否会如孙将军所赌的那般,延迟攻城,除了元初,谁也不知道。
六月天,天气酷热。
每日都去城墙巡视一遍的许广也被晒黑了许多,这两日站得久了些,好似要晒成黑炭了。否则那两个小家伙也不会一直这么盯着自己吧。他摸了摸下巴,问道,“是不是很难看?”
斐然嫣然齐齐点头。
“……”果然是孩子,如此诚实。人果然还是喜欢听虚假的赞言,无怪乎有忠言逆耳这一说法。
嫣然说道,“许叔叔是不是伞坏了呀,我的借给你呀。”
斐然摆摆手,“不行不行,我们的伞那么小,遮不住。”
“那我们凑银子给许叔叔买一把吧。”
“好啊好啊。”
许广摸摸两人的脑袋,谢家的孩子怎么都这么好玩。
用过饭他又去了城墙上往外看,这两天一直在营地和城门外往返布阵的朝廷大军,今日已没有来了。他又观察了好一会,确定没有继续前进的迹象,不由大喜,那拖延的计策已经奏效。如今就等祁王按时抵达,发起信号,将那大军一举歼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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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又两日过去,闷热了两天,今日终于下起雨来。
谢崇意为了方便拿东西,只系了个蓑衣,没有撑雨伞。后一步出来的陆芷以为他连蓑衣都没穿,便拿了伞去追。
一个走一个跑,不多久陆芷就追到了他,气喘吁吁喊声。谢崇意微顿,转身看去,陆芷已跑到跟前,递了一把伞来。他顿了顿说道,“去了军营撑伞不方便,你带回去吧。”
陆芷将伞收回,“嗯。”
见她还不走,谢崇意禁不住说道,“以后别总跟着我,多做自己做的事去,好么?”
陆芷明眸微微一动,又低头说道,“三哥哥最近总躲着我,就是不想我跟着你么?”
谢崇意见雨势做大,唤她去就近的茶棚坐。躲了这雨水,头顶上雨珠拍落棚架的声音却很大,有些吵,有些闹,“阿芷,你还记得葛灵吗?”
这个名字陆芷倒没忘,抬眼看他,“记得。”
“如果我要跟葛灵成亲,你觉得好吗?”
陆芷瞪大了眼,立刻说道,“不好。”
“为什么不好?”
“她不是好人,她利用了你。”
谢崇意问道,“那如果她没利用我呢?”
“那也不行吧……她不喜欢你。”陆芷看着他,眼神复杂难解,“难道……三哥哥还喜欢她?”
谢崇意摇头否认,“无论我再怎么喜欢,她不喜欢我,我们都是没有办法在一块的。”
陆芷低眉想了想,忽然明白过来。他分明是在说他和自己,他察觉到了。那现在就是在和她说清楚?哪怕是明白了,却问不出口。
气氛一时寂然,唯有雨声仍在拍打顶棚。
雨珠声响,闹得两人心里都有些烦躁。
谢崇意见她已不看自己,视线定在桌上杯子,也不像是在看,像是失神了。她不笨,不可能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意思,“阿芷,我跟陆大哥,还有我哥一样,都是将你当做妹妹。我一直以为嫂子跟你说了之后,你已经懂了,可没想到并没有。是三哥哥疏忽了,不该总将你当小姑娘,该早点疏远你,让你多想,是我错了。”
陆芷仍是埋头不说话,她想说她知道了,以后不会让他为难。可是说不出口。自己就像风筝,他是放风筝的人,线一断,她突然就像飘到了孤岛上,没了方向,孤又是零零一人。
啪嗒。
啪嗒。
雨声敲打顶棚,泪珠坠落桌面。
谢崇意慌了,“阿芷?阿芷你别哭啊。”
借着眼已蒙上泪看不清人,陆芷才敢抬头看他,“是不是……不管阿芷怎么做,三哥哥的想法……都不会变?”
哪怕有一点希望也好。
可是却见眼前人摇头。
谢崇意已不忍看她,他对她的好,在她眼里全都变了模样,这是他的过错。他是不是说的太直接了,他不应该这样嘴拙。他对陆芷没想法,所有的姑娘在他眼里都是一个样子。他甚至想以后要是兄嫂对他逼婚,他就遁入空门出家去,也就断了旁人念想。
陆芷长坐不动,已不想看他。她从到了谢家就是他照顾的,每天都跟在身边,已经成了习惯。只要在他身边就觉得安心,哪怕只是听见声音都觉得她所在的地方是安全的。
如今再不能跟着他,心里空落落,没了倚靠。
她忽然想起这种失落感来,似曾相识。当年从宋家离开,到了谢家时,也是这样。但过了很久,心又被填满。
那填满的人,就是谢崇意。
心里空荡荡,却并不疼。那她到底是喜欢他,还是纯粹只是因为儿时受了刺激,才想寻个可靠的人跟着。跟着跟着就成了习惯,觉得和他成亲也没关系,因为就能在一起不分开了。所以她才觉得这是喜欢?
真是喜欢么?
陆芷有些想不通了,可心像被什么重压,被什么堵住了,没有办法好好喘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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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王大军已在途中,再过三天就能进利安府边界。开始几十万人浩浩荡荡行军,顶着烈日急走,没两天就纷纷中暑。后来谢崇华便提议白日休息,晚上行军。这样一换,效果极好。
免了白日烈日的毒辣照晒,夜里凉快,走得更快,眼见就要比原定的日子早到两天,谢崇华心思沉沉,也不知陆五哥回到家了没,要是能察觉到战事,早早带姐姐妙妙他们离开,那他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正是辰时,大军已经进了树林,陆续找地方躺下休息,睡得东倒西歪,也全不在意。
谢崇华登上高处查看了天色,从云层来看,晚上也会天干,下了两天雨,昨夜才停,可苦了行军的将士。不一会听见后头有窸窣脚步声,回头看去,见了来人,脸色才宽和,“秦先生。”
慕师爷已习惯他这么喊自己了,初次听的时候还反应不过来,“谢参军怎么不去歇着?”
“来看看天色,今晚不会下雨。”
“那就好,脚都要泡烂了。”慕师爷坐下身,看着远处已经从山边升起的朝阳,刺得眼有些疼,“以前年少,总觉得不上战场的非男儿。如今我却觉得,世上还是无硝烟得好,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他并非是个很喜欢在家待的人,在太平县的时候一得空就常和弟兄出去游山玩水,将家里的大小事都交给妻子。现在离家久了,甚为挂念家中的老父亲和妻儿。唯一可以庆幸的是,那边未起战事,还有赵押司和衙门的一众兄弟照顾。
饶是如此,还是挂念。
他取出烟杆,往大岩石上敲敲,敲去那残留烟灰,换上新的,“谢参军日后有什么打算?”
谢崇华一晚没睡,急行一夜,很是疲累,闻声闭上眼,便瞧见妻子的脸。背后又传来有人穿过丛林走路的声音。他答道,“日后还远,眼前所想的是击退朝廷大军。祁王也是个可以倚靠的人,还请秦先生多多美言几句。”
慕师爷和他共事多年,也听见身后那细碎拨弄叶子的声响,顺势答道,“谢参军若肯为王爷效力,我也乐意为你美言的。比起永王来,祁王才是明主,谢参军可要多加考虑。”
说了几句不留痕迹的恭维话,后头就没了动静。两人相觑一眼,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把戏做足。
那人回了临时搭建的账内向祁王禀报,祁王便问旁人,“那谢崇华若投靠我,当真可信?”
旁人答道,“慕师爷主动请缨试探,从方才的对话来看,他已有心投靠王爷,这人才智过人,想必可以助王爷一臂之力。只是王爷若不放心,暂且留着,一旦发现异心,立刻铲除也并无大碍。”
祁王轻点了头,又低语,“吩咐下去,后日抵达利安,与朝廷大军交锋时,一定不要拼尽全力。”
他还在打着一个如意算盘,待元初和永王打起来,两军疲惫,他再顺势将疲软的两军拿下。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谁也不会想到,那渔翁,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