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军中的亲军可供调使,比起这三千杂牌军,自然是那边最最要紧。
由于得到消息便急急忙忙发火药点兵,进了京师之后又是分派各方防卫,又是安排晚上伙食宿处值夜,张越竟是忙得连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更不用说什么填肚子。此时终于一应分派完毕,阴沉沉的天上忽然下起了雪,寒风更是一阵紧似一阵,他不由感到饥寒交加。
因柳升乃是姻亲长辈,这次少不得假公济私,特意派出了曾经跟着张越出过两趟公差的千户周百龄,此时这位就跟在了后头。早上出来的时候不算太冷,张越只在官服之外罩了一件薄薄的红绒斗篷,这会儿被寒风兜头兜脸一吹,衣裳便显出单薄来。沿着皇城根走了小半圈到了长安左门的时候,他就发现发现雪下得越发大了,手脚也冻得发麻。至于从那门里头下直回家的一群文官一个个经过的时候全都往他这边瞧,他只好当做没瞧见。
“元节!”
在无数审视疑惑的目光中,陡然听到这么一个平和的声音,张越顿时一愣。循声望去,见是沈度和一个面貌陌生的中年男子,他连忙疾步走上前行礼。才刚刚躬下身去,他便感到一双手托住了胳膊,紧跟着肩上一沉,发现那中年男子给自己披上了一件半旧不新的洋青色毡面绫里的鹤氅,再看到对方如今只穿着一身便袍,他连忙想要推辞。
“穿着吧,一时半会你又回不去。这是你凝清世兄,他带着马车来接我,我们上了马车之后也冻不着,这件衣服就借给你了。要是这会儿你岳父在,也定然是不会让你受冻的。”见张越忙不迭地向儿子沈藻见礼,头发斑白的沈度不禁笑了起来,“你的公事我不多问,只这会儿天色不早,你差人回家报信是一条,也该让人去弄点东西先垫垫饥。年纪轻轻也要自己保重,打熬好筋骨才有将来。”
目送沈度笑呵呵地由儿子搀扶走向街那边马车,再瞅了一眼肩上这件厚厚的鹤氅,回味着刚刚那番言语,张越不禁感到暖心异常。从长安左门里头出来的文官们也大多看到这幅情形,一些老成的高官捋起了胡须若有所思,年轻的则是羡慕张越的好运,走在礼部尚书吕震之后的杨荣更听到前头那位尚书大人轻轻嘟囔了一声。
“沈民则倒是会做好人!”
直到门里头的官员都走得差不多了,张越方才带着周百龄又冒雪往皇城东边走去。还没走几步,他就感到头上多了一把伞,随即旁边竟是递过一只手来,手上赫然是一个油纸包。
“老万?你怎么来了,你没有回兵部?”
万世节见张越不接东西,却是问了这么一句,不禁没好气地说:“我早就回去了一趟,为着你这三千个人,那里已经乱成一团了!要不是因为这三千号人全都不属于五军都督府管辖,恐怕那边也有的是闹腾。我知道你这会儿不得圣命不会回去,这是我在前门大街上头买的羊肉饼。羊肉驱寒,嘿,就像大沈学士说的那样,好好填肚子!”
张越这才知道万世节刚刚也在,只是那时候人人目光都集中在沈度身上,所以大约没多少人注意到,包括他自己在内。摸着那油纸包犹带余温,他哪里还不明白这大冷天万世节必定是贴身藏着。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道谢,却只见这个新鲜出炉不多久的兵部武库司主事径直朝他背后走去,定睛一看,却是万世节往周百龄手中也塞了一个相同的油纸包。
“周千户,元节就拜托你了。”
沿着皇城又走了大半圈,就着风雪吞下了三个羊肉饼,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周百龄也解决了这份意料之外的晚饭,心中倒是觉得张越那个兵部的朋友很不坏。又走了几步,见张越回头尽往他身上瞧,他就笑道:“小张大人放心好了,我们京营将士这一身军袍都是特制的,里头连棉花放多少都有定例,否则万一北征遇上什么坏天气如何受得了?”
被周百龄揭穿心思,张越倒是觉得对方这粗豪大汉实在是缜密。毕竟,骤然把三千人拉进城,如今天上又下起了雪,万一因天冷倒下几个那就事情大了。接下来又是一路前行,好容易抵达了东安门,那条进宫大道上忽然有人飞也似地跑了过来。
“张大人!”那个小太监脚下步子太快,临到最后竟是险些收不住脚。到了面前躬身一揖之后,他便急急忙忙地说,“皇上口谕,吩咐您先行回家去,明日乾清宫面见!”
大声说完这句,他却又鬼鬼祟祟东西瞧了一阵,这才低声说:“郡主让小的转告,说是皇上心情不好,晚上也未必睡得好。明天您提早一些去乾清宫,到时候自然有人带您去后头见郡主,郡主有些话需得对您交代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