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丑时原本就是一天之中最冷的时辰之一,而此时天上雪花也是越来越大,几乎是走一段路就得抖一抖身上的雪花。张越把紫貂皮大氅借给了王瑜,身上只穿了一件油毡斗篷,可紧赶慢赶四处折腾,这会儿反而是出了一身汗,半点感觉不到身上寒意。
其他的锦衣卫也都是个个精神抖擞,毕竟,他们的差事就是侦缉拿人,虽说这一回并未加上籍没抄家这一条,但该拿的油水都拿足了,腰褡裢里头都揣了一些小东西。由于一切顺利,袁方阴沉沉的脸上也露出了几许笑容,回去的路上便和张越交谈了几句,少不得问明了之前一切缘由。待到把一串囚犯押到长安左门的时候,早有等候在这儿的锦衣卫上前会合,又言道皇帝已经到了右顺门,吩咐把所有人犯都押过去。
听到这一条,袁方不禁问道:“这么冷的天,皇上居然亲临右顺门?无论是三法司还是咱们锦衣卫审问,按理都应该够了。”
守候在这里带队的乃是一个锦衣卫百户,此时忙答道:“皇上这回是真的怒了。孟氏兄弟押到之后,皇上召来赵王之后,原本打算传召在京五品以上文武大臣齐集右顺门一同鞫问,后来还是陈留郡主劝说方才罢了,但仍是下令召所有公侯伯和六部内阁大臣。一刻钟之前人就都到齐了,这会儿全都在右顺门那儿。大人和张大人赶紧过去吧,怕是已经开始了。”
得知文武高官齐至,张越情知这次是动了真格,连忙和袁方一同进了长安左门。由金水桥入承天门端门午门,由西向东的正是归极门,也就是右顺门。此时此刻,这右顺门前头张开了伞盖设了宝座,文武大臣分列两班,有的服用了避雪的油毡雨衣,有的则是仓促之中只穿了官服。中间的雪地上一溜跪着好几个人,当又一批人犯被锦衣卫押过来的时候,左右文武官员不禁微微骚动了起来,而站在最前头的赵王朱高燧那脸色比霜打的茄子更难看。
武官之中,张辅眉头紧皱,而他之后的几位侯爵则是频频以目视保定侯孟瑛。保定侯孟瑛却压根没去想那个已经死了半截的三弟,只是死死盯着孟贤。虽说他也约摸猜到孟贤有过某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但想归想做归做,如今闹了这么一出,那是必死无疑!虽说兄弟俩不是一个娘养的,也并不是一条心,可他那些侄儿侄女却是可怜!
由于朝会素来是锦衣卫押班,因此袁方赶到之后原本准备入列,谁知道端坐在宝座上的朱棣却是眼尖,伸手就将其召了过来。询问了一番之后,他若有所思地冷笑一声,当下就摆摆手任其侍立一旁,又命人叫来了张越,却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问,只是吐出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好,你很好。”
看到皇帝微微点了点头,旁边的海寿便一一报名,锦衣卫依照次序把一个个人犯挟到御前十余步远处,由着天子一个个讯问。多半人知道阴谋败露,便索性一五一十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倒了出来,其中倒有一个心怀侥幸坚决否认,结果被暴怒的朱棣吩咐锦衣卫脱下去杖毙。耳听那惊天动地的惨叫,至此再无人敢抵赖不认。天子右下方第一位的赵王朱高燧渐渐得几乎站不住了,可左顾右盼也找不到能给自己求情的,于是面色几乎如白纸一般。
“司礼监太监黄俨!”
先是在乾清宫内跪了许久,紧跟着受了二十大板,接下来又被干撂在乾清宫正殿。此时此刻,跪在这冰冷刺骨的雪地上,黄俨只觉得浑身都冻僵了,上下直打颤的牙床甚至连说话都不利索,这时被人架上来之后,整个人便只维持着那俯伏的动作动弹不得。
朱棣穿着厚厚的大氅,膝盖上盖了一条毛毯,还有锦衣卫组成的人围子挡风,所以这会儿他非但不冷,反而感到满心燥热。面对这个最信赖的心腹太监,他并没有让别人代为问话,此时竟是一推扶手站了起来,任由那毛毯落在了地上。他也不顾左右都是文武大臣,指着黄俨的鼻子大骂道:“老东西,朕一直信你用你,这么多年你享的福也该够了,竟然还这样不知足!”
“皇上,老奴……老奴真的不知情,这完全是他们冒用了老奴的名义,皇上明鉴!”尽管看到前头人只要抵赖便是杖毙的结局,但黄俨仍然心存侥幸以为自己是不同的,此时便挣起最后一点力气连连叩头道,“老奴虽然和赵王亲善,但赵王千岁向来胆小,怎么敢支使老奴做这种事……”
“够了!孟贤,把孟贤带上来!”
此时此刻,除却天子之外的所有人都是心中一凛。看到面色苍白的孟贤被两个锦衣卫挟着胳膊拖了上来,即使向来厌恶他的野心,张越也不得不佩服那股韧劲。
受了这样重的伤,又在这冰冷的雪地里跪了这么久,他竟然还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