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节 一战石山
因为十人一个捆成一队,稍有不慎就会一起摔倒在地,所以粥是分到人手上的。蒋佑功拿到的碗入手就很轻,仔细一看才是椰子壳。伙夫往每个人的碗里倒上一勺姜汤。
这显然是怕他们生病才发得,蒋佑功知道髡贼绝不会要他们死,便放心大胆喝了汤要倒下睡觉了。
“把总爷!”和他捆在一起的士兵小声问,“髡贼干嘛脱了咱们的衣服?”
“总不见得是要你去做兔子!”蒋佑功说。他也觉得可疑,没听说当俘虏要扒光衣服的――几件破烂的号褂髡贼要去做什么?再说那些号褂都丢在土堤下面了,也没去拿。
负责物流转运的贾莫非统计,这次不成功的偷袭提供了三百多名健康的俘虏。
“明天雨一停就把他们装上船运回临高去。”贾莫非说,“走陆路恐怕会遭遇官军游骑的拦截。反正有船,运人又快又方便。”
“和伤员装一起?”
“当然不是,伤员另外有船,俘虏船条件差多了,甲板下面一个大统舱,上面网格舱盖一关就好。反正也只有半天。”
整个夜袭的惨败几乎是发生在何如宾等人的眼皮底下,土堤上晃动的光柱,排枪和巨大的人声,都让这位将军产生了极大的不安。髡贼的火器在雨天一样能发射这点已经不再能让他震撼了。突然亮起的雪亮的光芒和在雨夜漆黑的天空和野地里逡巡着的白色光柱远远超过了他的认知水平。何如宾手足冰凉:这仗还怎么打?
逃回来的叶正芳和严遵诰两人补充了许多细节,包括敌人显然是早有准备,敌人灯光极亮。一下子就让官兵头晕目眩,连眼睛都睁不开……
整个城楼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每个人都在寻思:这仗还能怎么打?大家都期望别人拿出一个办法来。
“大人!学生以为应立寨固守!”钱太冲一直没找到进言的机会,现在终于有机会开了口。今天几次战斗他在城头上观战。战斗给他的刺激非常之大。髡贼的“火器犀利”和战法给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显然,髡贼不是郑芝龙、刘香之流,只是善于海战,步战上也绝不逊色。他意识到今天投入战斗的髡贼步兵人数并不多,但是面对如此之多的官兵在寨墙上打得如此顽强,死战不退,显然并不仅仅靠着“火器犀利”四个字。
难道髡贼这样的海外贼人亦有忠义之心。他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看法。按照塘报来说,髡贼中大多是“闽粤奸民”、“汉奸”投充的假髡。这样无父无君之辈也有忠义么?一定是真髡许以重利才让他们如此舍生忘死。
想到这里他稍稍感到安心。在钱太冲看来“忠义”这个词和蛮夷是不相干的。战斗结束之后,他知道自己的《善后六策》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用处――明天继续进攻取胜的把握极少。他心中早就有所盘算,当听到何如宾不想立寨坚守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出来进言了。
按照他的说法:双方互相立寨对持,对官军来说是有利的,毕竟何如宾有全省之力在后支撑,而髡贼所有不过一县之地,临高又是人少地瘠的地方。髡贼一万大军集中在澄迈,又需要许多人力转运粮草,时间一长供应必然困难。相持数月,等到髡贼粮草渐渐难以为继,必然不战而乱。
“……髡贼炮火再强,亦不过二十多位。总不能时时开炮轰击我寨。我兵众多,可许以重金,多募死士,抄掠髡贼粮道,日久,则髡贼必不战自乱!”
这个方案其实还是老一套的持重进兵的方略。何如宾原本不过是对这个年轻书生的提议姑妄听之,现在却忽然燃起了希望:没错!不过,长围退敌原本就是总督大人的机宜。只不过原先的计划就是准备在博铺围困敌人营寨,最后迫其退走的。现在是把地方换到了澄迈――
但是要与髡贼长期在这里相持,就必须保证粮食的转运安全。军中一旦缺粮,军心浮动,十万大军全军崩溃也不过是顷刻之间的事情。
他与众将会议,要大家掘壕固守,准备与髡贼长期相持。石山是琼山到澄迈之间的重要中途粮台,何如宾命严遵诰带二千人马去那里保护粮台和沿途的军粮运输,又派幕僚到琼山坐办粮草转运。又向王尊德修书一封,报告官军已解澄迈之围,斩获髡贼甚多,但是髡贼结寨凭火器死守,官军屡攻不能得手,正在修筑长围准备将髡贼全军围困在澄迈,希望再调红夷大炮十几位来。至于粮饷亦得抓紧转运。
第二天一早,官军没有按照预想发动全面进攻,而是全军出动,在澄迈城下挖壕立寨,加固工事。
何鸣看到官兵忙着加固工事,知道敌人已然丧失了锐气,不敢再出来作战,准备和他们长期相持作战。这固然是件好事,但是敌军二万人马猬集在一起,自己全部兵力不到对方的一半,恐怕也很难形成有效的包围。
“我军不能和敌人长期在澄迈打相持战。打相持战的结果是我们吃亏。”在作战会议上,东门吹雨说,“敌人尽管后勤手段落后,却有广东全省的财力物力支援,只要王尊德愿意,他可以想和我们对峙多久就多久。这对我们的财政来说是灾难性的。”
“原来还指望何如宾今天再攻一次,把他的主力打残,乘机将他全军击溃看来是没指望了。”何鸣摇头说,“现在我们得打一仗围困战了。”
人少的一方围困人多的一方,在战争史上当然不算罕见,但是伏波军的兵力毕竟太少。何鸣对此非常的担心。
这时,特侦队送来报告,汇报有大约二千人马已经离开大营,向琼山方向运动。
“敌人要开始撤退了?”
“不,何如宾断然不敢就此撤退的。”何鸣判断道,“他这样赶修工事是要和我们长期对峙。这股人马很可能是用来保卫粮站的。”
“敌人也有可能是明修栈道。”有人提醒。
“有此可能。不过既然敌人要保护粮道,我们就掐断粮道。”何鸣看了下地图,下了决心。“给我叫通步兵1营、4营!”
正午刚过,何如宾等人正在筹划布置设防的体系。忽然接到探马禀报:说是数千髡贼已经截断了澄迈到石山之间的大道,严遵诰所部被击溃,现正往澄迈方向溃逃!
“严将军呢?”
“生死不明!”探马颤声道,“溃兵中未见严将军的大旗。”
“再探!”何如宾一时失色,髡贼出其不意的截断了后方的道路,他立刻命令中军守备游击孙昌祚奉他的大令带五百人马沿途收集溃兵。随后又命人请赵汝义和主要将领们来集会商议。
“严参将一败,我军危在旦夕,”何如宾沉声道,“敌军即破严将军所部,转身就会攻石山,夺我粮台!”
髡贼一举杀败严遵诰的部下,下一步必然是袭占石山。石山只有五百兵据守,敌人即能击破二千之众,攻下石山亦非难事。石山一失粮道就断了。粮道一断全军崩溃就在眼前!
这个可怕的前景让所有在场的人浑身发冷。
何如宾当即布置各营防务,命令各军谨守营盘,不许喧哗奔走,更不许擅自退出防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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