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立阁神父感到万分激动和惊异,赞颂天主的乐声是如此和谐而撼人心魄,可是在教堂里却看不见一支乐队,一个乐手。他想起陆若华神父介绍的澳洲人的种种神奇的技术:他们能把所有的乐器装进一个金属与木材制作的盒子中,在里边演奏出复杂瑰丽的乐曲。接着管风琴的声音又加入进来,那庄严的吼声充满了整个教堂。风琴声愈发扩大,越来越深沉,变成了隆隆的雷霆,压倒了一切声音。而后蓦地化为天上的乐章,宛如少女尖细的歌声,高高地浮荡在拱顶下面,最后又变为深沉的吼声与雷鸣,寂静下去。雷霆般的轰鸣在拱顶下面还拖着袅袅不绝的余韵。金立阁神父半张着嘴,被这庄严的圣乐所震撼。
这时候,一个清冽高亢的女声唱起了一首无伴奏的圣歌。judy collins演唱的《amazing grace》。唱诗班的孩童们用童音和着声,清冽缓慢的节奏从教堂的深处缓缓升起,向着园穹上缓缓升起。教士们不由得划着十字。
在这庄严的触及灵魂的音乐中,他看见一众虔诚的信徒已经匍匐在地面上,最前边的一名信徒甚至激动地去吻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的脚,煤气灯的火光照出他在地上拉长的影子。金立阁发现那个人居然就是他的随员魏斯?兰度。
金立阁神父不由得再度赞颂主的奇迹降临。赞颂主的神圣声音显然已经驱逐了附在那人身上的魔鬼,让这个半疯的兵痞重新成为圣父恭顺的仆人。重新聆听到天父声音的魏斯?兰度显然非常激动,他要求在这所教堂里忏悔自己的深重的罪孽。
这个突如其来的请求让众人有些意外。耶稣会的教士们却很兴奋。没有什么比一个堕落的人重新回到教会的怀抱更能让人感到快乐了。
白多禄很不情愿地走进吴石芒专用的一间告解室。作为一名有良心的青年神父,他很不愿意同时扮演告密者的角色。他知道这间封闭的告解室里装着一个麦克风。录音机里的磁带每天都由专人取走送到政保机关监听室去。
一声咳嗽,然后是一阵很响的擤鼻涕的声音。白多禄知道那个奇怪的人已经坐在了对面。
“我的孩子,你有什么要向主……”
“我需要见你们的文会长,”对面的白人却忽然用磕磕巴巴的广东白话说,间或夹上几个英语单词:“你们的处境不太妙。广东的海盗首领刘,正准备与东印度的荷兰舰队联合起来摧毁你们的船队,然后进攻港口,洗劫临高。”
如果临高的炼狱就是检疫营的牢房,那么金立阁神父一定认为临高修院就是天堂。至于临高的地狱在哪里,神父想都不愿去想。可是他也听说澳洲人在临高设置了一个被称作“劳改营”的监狱,有幸从那里回来的人对神父们关于地狱的虚无缥缈的说教都已经没什么兴趣了。
临高教会对这个地狱却有着浓厚的兴趣,教士们经常会去那里为可怜的犯人们布道。陆若华神父也经常会去。
临高教会似乎对挽救世俗的“罪人”有着特殊的兴趣。金立阁神父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
现在,金立阁神父坐在宽敞明亮的书房桌子前――陆若华神父已经慷慨地将自己在修院里的住处让了出来。他不用对此感到歉疚――一栋修会所有得二层楼房正在施工中,临高修会在不断的扩大他们的建筑面积,容纳愈来愈大的教团。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临高修会都在一片欣欣向荣之中。金立阁在第一个周日做了一次弥撒和布道之后,就充分感到了本地教会的繁荣。他不由得为自己能到这样一个地方来扩大天主的羊群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一位老年的修女恭恭敬敬的来到书房里,她那布满皱纹的黝黑面孔满是尊敬,小心翼翼的从他面前的桌子上收拾了餐具。神父刚刚享受完一顿在临高的炎炎午后倍觉美味的果汁冰糕和冰镇格瓦斯。
他忽然对自己沉湎于美食享受的举动感到有些羞愧,这种感觉在他想到自己的随员的时刻显得尤为强烈。
从魏斯?兰度这个来历不明的兵痞身上焕发出来的狂热,饶是金立阁神父这样见多识广学问渊博的人都为之咋舌。也许认为面对澳洲神父的那场漫长的忏悔不足以清扫罪恶,魏斯坚决地留在东门教堂里过起了苦修的生活。他剪短头发,穿一件粗布衬衫,每天靠几个米饼和清水果腹。他甚至不愿意住在房间里,干脆住到了教堂的钟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