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要动手给他点“好瞧得”。好在云升观中的刘祝史――便是刘三处,正带着几个道生维持秩序,看到萧处八受人欺负,便走过来喝止了那些闲汉。
如今云升观中的几个见习祝史都升任了巡礼祝史。按照张真人定下的规矩,这些祝史便当得善信们唤一声“先生”的。当然,祝史们的工作倒也当得起这声“先生”,按照张应宸的最新安排,云升观每七日开半天课,不论老人小孩都能来观里听课学习,负责授课的就是祝史们。虽然云升观不教四书五经,只教授些数算和识字之类的开蒙课,祝史们也算是塾师了,叫声先生也算名至实归。
得了刘三处的解救,萧处八自觉得了依靠,就跟在刘三处身边不肯走了,刘三处身边两个道生是负责从香积厨送开水到会场的。萧处八便厚着脸皮抢了这份差事,替人送开水。
他一边拎着开水壶,一边看着那位张真人上了讲坛,身旁跟着闵殿主和罗大姑。二人一个捧着一口古剑,一个持着一柄拂尘,一左一右护卫着张应宸。
萧处八好像听见了张观主开了口:“……大众,自万历年间至今,直隶、山东、陕西乃至素称丰饶的两浙之地,水、旱、蝗、瘟,一灾方去一灾又起……”
以灾年作为开头,许多流民已经感伤起来,这临时的会场上顿时就是一片的嗡嗡私语声,萧处八想听张观主说话也听不真了。但是嘈嘈杂杂间,他好像又听见了:
“大众,尧舜之世,洪水滔天,九州之器用不如今日,九州之民亦不如今日蕃盛。然而禹王三过家门不入,穿三门,疏洪水,定九州之地,使我华夏万民繁衍不绝,乃至今日。禹王所凭的,便是人定胜天四字。”
人定胜天,老天爷岂是能作对的?萧处八双手提着个大水壶,怔然地想。
“大众,你们当中许多都是逢了天灾、抛弃家业出来挣命的。有些苦命的,半路上饥馑冻饿而死了,有些受了邪魔外道蛊惑的,死在乱军之中了。说起来可哀可悯,然而三代之世,尧舜治政,天下大水,成汤立业,天下大旱。只因尧舜成汤皆是圣人,所以天下处处逢灾,而生民犹能安居乐业。
“大众,你们大半不是沂州本地的民户,都是听闻了这里能得活路,方才逃荒来到此地的。须知沂州也逢了大灾,然而沂州父老秉承古圣人的教导,学了古圣人的道理,方才在这荒年中为山东百姓辟出这片功德林来。
“大众,你们流落在此处,就该见贤思齐,耕作的人,要学耕作的道理,做工的人,要学做工的道理,成家的人,要学人伦的道理。如此,将来的天下,人人都学了古圣人的道理,依着古圣人的行事,哪里还有如今你们遭逢的惨事?你们这一路所见,父母将子女弃了,儿孙将祖父弃了,为夺一口食水,青壮的将老弱害了,甚至人学畜生道中行径,相食起来。种种罪孽,皆从你们不明古圣人之教法,不从古圣人的道理,承平年月尚有国法震慑,不至为恶,大灾到来,你等便纷纷原形毕露,以大好人身行这狗彘之行,终于在这云升观前,完纳了你等劫数!大众,若有心的,便在我这坛前,速发虔心,早作忏悔了罢!”
夜已深了,庄家大院里早已静无声息,只有庄谦庄老爷的书斋里还亮着灯。
庄三爷庄贲就坐在庄谦身边,两人面前各有一盏茶,是张应宸送来的黎母山乌龙茶。
“三弟,”沉默了好一阵还是庄谦先开了口,“这位张观主是何等人,为兄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本以为其人是李少翁一流的方士,然而近看却粹然如一儒者。只是如今看来,此君所谋甚大,倒更像汉末张鲁之辈了。”
庄贲默然良久,听着这话,却摇了摇头:“以张鲁相比却是不妥,以弟看来,这位张真人行事较张角之流假借符水幻术眩惑愚民者颇不同,更为堂皇正大。弟在黄冠缁衣之中取二人,倒是颇与此公相似。”
“哦,三弟说的是哪两人?”
“平扬州之乱的葛稚川,佐成祖帝业的姚恭靖。”
葛稚川便是葛洪,恭靖则是朱棣那位有名的和尚谋臣姚广孝的谥号,庄谦听着摇了摇头:“以此二公相比,过誉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