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斑,以及跳下马车时的一股利索劲儿,任何人都能认出这是个在海上讨生活的老手。
“这条老海狗在汪汪叫些什么呀?”爱水三郎感到纳闷。在菲律宾讨生活的日子里,他早就学会了他加禄语和邦板牙语,西班牙语也说得过去,还能勉强听得懂闽南话与广东话。这个菲律宾水手说的话同他所知的几种语言都挺类似,却又不能完全听懂。
水手似乎对鸡同鸭讲式地交流感到不耐烦了,一伸手掏出张纸向日本士兵不停地摇晃。爱水三郎虽然认识不了几个拉丁字母,可是纸笺上印着的马尼拉城徽章图案和用火漆盖上的鲜红的总督大印在眼前晃动了许久总算让他明白过来。他看了看已经走远的黑岛队长,又看看这贵人才能乘坐的马车,终于放下铁炮挥了挥挥手。马车摇晃着向厂区里驶去。爱水三郎回到哨棚下,很快又陷入到关于烧猪肉的白日梦中去了。
费尔南多?马科斯靠在车篷下的座椅中,对那些日本人费劲唇舌之后,他觉得再多说一句话都费劲得很。再没有什么比同这个世界上的人费尽唇舌解释自己是谁,自己会干什么更累人了。
另一个时空里,马科斯在各种从事非法营生的船只上的水手生涯已经持续了20多年,他一度认为自己是个天生的幸运儿。不论是所驾驶的偷渡船被韩国海警扣押拘留;还是所在的走私船遇上俄罗斯边防军的武装巡逻舰,被机关炮打得冒火喷烟险些带着他去见了海龙王,至少到最后自己都保住了性命。可做梦也无法想到,命运居然以如此别开生面的方式开了个大玩笑,把他连同鲭鱼号上的所有人都抛到至今也还没彻底搞明白的奇怪世界。当他们乘坐的救生艇被风浪掀翻而落海时,马科斯几乎以为自己要没命了,好在他同鲭鱼号上的管轮阿奎诺泡了大半天海水澡,快要丧失知觉的时候终于被一条开往中左所的安海船搭救起来。郑芝龙和他的手下们起初将这两个衣着特异,连自己的来历都说不清的菲律宾人视为荷兰人的间谍,后来又被看作是髡贼的同伙。这两名倒霉蛋被关进水牢,各种酷刑轮着上过后,大伙的最终结论是他们不过是两名胡话连篇的半疯子,既不会构成危害,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费尔南多?马科斯如果听说过什么叫做“屠龙之技”,他便会感同身受地理解这个汉语中的典故是自己处境的生动写照。郑家的地盘上没有gps或罗兰导航台供他使用,也没有柴油机或其他动力设备需要阿奎诺的照料和维修,他们对十七世纪中式帆船上的活计又一窍不通,连作为水手都不合格。这两名对郑家毫无利用价值的倒霉蛋被迫沦为最低贱卑微的奴工,在监工的鞭子下干着苦力杂活,时不时的还有人用他们的菊花来体验“异国风情”。非人的折磨经年累月地持续着,阿奎诺日渐衰弱,最后死于疟疾。如果因为不是在中左所修建铸炮厂而被黑尔发现并赎回马尼拉,马科斯必然在不久的时间里步上他的后尘: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气绝倒毙,遗体系上一块石头扔进海里,让鱼虾慢慢地啃成白骨。
水轮吱吱喳喳的转动声,金属同各种钝器互相碰撞捶打的噪音愈来愈近,把马科斯从对自己前途的恐怖幻想中拉了出来。厂房敞开着木板大门,旁边靠近门墙的空地罗列着工厂的产品和半成品。马科斯从车篷下探头望去,一排闪烁着青光的火炮身管搁在那儿。这些都是新近从马尼拉各个要塞炮台和盖伦船上拆下的青铜大炮,经过磨洗之后重新用水力铣床铣过炮膛,然后再被拉膛机拉出膛线。
不远处还有一排尚未被拆卸下来,装在双轮炮架上的青铜加农炮,这些火炮是西班牙驻军的野战炮,也将接受类似的改造。
二十世纪的菲律宾国民教育的水平虽然有限,马科斯在非法生涯中也没操弄过枪炮,但是膛线武器比滑膛武器射得准,射得远这个概念还是懂得。
在更远一些的竹棚下搁置着一些全新的大炮。黑色,粗硕的如同一只苏打水瓶的是将要装备要塞的铸铁重炮,青灰色的体型较小的是铜铸的野战炮,数量不多,看起来稀稀拉拉的。几个工人正围绕着炮身进行繁重的磨洗工作。飄天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