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攻漠北,是胜是败也都不失豪迈,现在却只敢潜伏在暗处,恐惧我大军雄壮,不敢上前来战!”
言虽如此,但默啜心绪却陡然下沉。须知被猎杀的可不是什么寻常部众,能够被选作斥候的全都是他部中精锐,也有最优良的武装,却仍然无阻唐人残杀,可知潜伏在暗中的这一支唐军绝对不凡,远非原州那些一般守卒能比。
更恐怖的是,唐人能够准确猎杀他所派遣的斥候,但却一直没有将自身的实力暴露在外,这说明此路唐军对他们的行踪就算不说了如指掌,起码也是跟随了一段距离!
“怎么会这样?”
尽管口中对唐军极为蔑视,但默啜心里却早已经是翻江倒海,因为这一路唐军的出现,实在大大有悖于他的设想。
须知为了筹划今次奔袭原州,默啜从去年就开始布局,先是在漠南小规模的侵扰唐国边州,引诱唐国代北道大军聚集在单于都护府附近的漠南区域,而他自己则率精锐部族们返回郁督军山竞争汗位。
待到成为可汗后,默啜又下令让阿史德元珍率领军队集结在丰州附近,将河曲附近如银州、夏州包括灵州的驻军都吸引在河套周边,这才造成了关内州县几无设防的空虚状态。
而且唐国长安爆发动乱,神都洛阳更加不必说了,唐国各种乱象简直就是在鼓励默啜对其内部用兵。他也一度以为这是上天赐予的机会,所以才大胆南来,无论从哪一方面而言,此际在庆州境内都不该出现这样一支伏杀他的斥候如杀鸡一样简单的唐军精锐!
尽管默啜狡黠多谋、智力不俗,但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为何会如此,因为所掌握的敌军情报实在是太少了,遭遇了他们的斥候几乎没有活口返回。而默啜也因为杂想太多,心情反而变得越发忐忑起来。
临时的宿营地选在了马岭川附近的一处河流转交,三面环川且多滩淤,可以大大缓解原地驻守的压力。但美中不足的是,此处营地位于马岭坡下,没有居高之势,一旦遭到敌军俯冲,便处于仰击的劣势。
但仓促之间,能够选到这样一处宿营地已经算不错了。尽管大军再前进十几里便可抵达原本所定今日宿营地,但突然出现的敌踪,还是让默啜不敢犯险。
河谷处聚车成墙,而默啜则自率两千精军登上不远处的坡岭,分营两处,彼此呼应,也算控制住了一定的制高点。虽然这坡岭上光秃秃的一片,罡风勇劲,并不适合宿营,但眼下也只能从宜了。
部众们扎营的同时,默啜又分遣斥候绕着营地周边十几里的范围内向旷野喝骂。这样的辱骂绝非简单的情绪发泄,能够有效的打击到敌军士气。若能直接将敌军给激战出来自然最好,毕竟看不见的敌人才最可怕。
此时位于此处坡岭稍远处的山谷里,李葛所率千余前锋正聚集在此。
他们这一路大军轻装简行,比默啜大军还要早两日抵达此境,如今总管契苾明正统率主力坐镇更北方的马岭堡,而李葛一行则负责决战之前的扰敌。
突厥的精锐斥候自然不好杀,但唐军前锋既是主场、又以逸待劳,特别高原上沟岭交错的复杂地形,简直就是小股精锐伏击敌人的上佳场所。
李葛一众敢战士们,本就是关内府兵精华,又在秦岭、陇右等地练兵多时,仗着弓弩等远程优势,凡被他们遭遇的突厥斥候,罕有能够逃出他们的伏杀范围。
“禀将军,突厥贼众又在骂阵,且还骂得很难听,咱们要不要出去杀上一阵,打杀他们的气焰?”
几名趴在岭上观望贼情的前锋士兵满是不忿的说道。
李葛闻言后冷笑一声,只说道:“贼徒慌了,以此壮胆罢了。我部职责是为扰困贼师,只要他们困顿不前,就算完成任务。大军还远在三十里外,由得他们喝骂就是。骂的口干舌燥,他们稍后才会懊悔。”
众前锋士卒们闻言后,也都纷纷笑了起来。他们之所以选在此处露头袭击突厥,自然是有原因的。大军营宿,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因素就是水源问题。就算人能耐渴一时,马却受不了。
马岭川这条河水有妖异,其源头分为左右两处,东侧水质齁咸苦涩,西侧水质则清澈甘甜。李葛等人于此境伏击,正是为了逼迫突厥临时选择东侧河谷宿营。
突厥从西南而来,自然是涉过西侧甘流,必然下意识认为两水合流、东侧必然也是如此。但等他们宿营用水的时候,就能感受到大唐山水对他们的满满恶意。
事实也确如李葛所料,突厥人马车队在进入河湾整地扎营的同时,其中一部分人也负责牵马近河饮水,但马匹虽然已经大汗淋漓,可当口舌没在河水中后,却一个个打着摆子不肯低头。
“蠢畜生,还不快饮!”
那些马夫们不明所以,见状后只是拍马按首让它们尽快饮水。
整支队伍驮马并战马足有一两万之数,此前因为远离水源,饮水本就不够充足,且都要优先满足战马,许多驮马都不同程度的出现了脱水虚弱,今日傍河而宿,自然是要补充水分。
但很快那些马夫也发现了不妥,若一两匹马如此就罢了,但足足数百匹马沾水即嘶、一直抗拒饮水,自然是有蹊跷的。
有人试着掬了一捧水送到嘴边用舌头一舔,顿时被那苦卤齁得打了一个摆子,然后用悲愤震惊的语气大吼道:“唐人在水里下毒!”
此言一出,周遭人众俱惊,有人自是吓得连连后退,有人却看着那虽然水流平缓但却河面却宽阔的河水,下意识有些不相信。这么宽一条河流,唐人要下多少毒药才能维持把人毒死的药性?
但无论信还是不信,当他们各自尝试后,一个个也都是神情惊变,顿时惶恐不安起来,很快便流传出一种说法,唐人是对整条大河下了禁咒,要把他们毒杀在此!
坡岭上,当默啜舔食些许河水后,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连忙又问道:“傍河掘井,水质如何?”
“一样都是咸苦。”
部卒苦着脸回话道,同样不乏忐忑道:“众人都说,是、是因为咱们部众恶胆冒犯了唐国,所以才、才有这种……”
“胡说!难道不是因为天佑汗国,唐国不仁义,才让女子夺了国业!”
尽管默啜心里也不乏狐疑,但闻言后还是下意识顿足厉斥道,同时又喝道:“继续向周边探索水源,大河流淌,怎么会无水可用!”
“其、其实,庆州这些河流,有的从盐池附近发出,所以也是不免有河水咸苦……但、但仆实在不知,马岭川居然也是这个样子……”
野恭见可汗脸色阴郁,连忙开口解释道。
默啜闻言后便摆手道:“这并不怪你,唐人自己也难对他们的山川完全了然。”
当然,并不包括埋伏在暗处的那些唐军。默啜也很快意识到这个问题,忙不迭又说道:“尽管再组取水队伍,沿来路折返,去昨夜经过那条川流,日落之前一定要运回水来!”
野中敌踪不明,所以今次的取水队伍加派倍余,足有将近三千人并两百多架大车同时出发。而当取水队伍出发之后,留守此处的突厥兵众便不足分兵两处了,特别是坡岭下正在修筑的营垒中更因苦水问题而人心惶惶,于是默啜也只能暂时退回河湾处镇守,等待运水队伍返回。
然而就在默啜退回河湾后不久,很快便有一队唐军精骑冲上了坡岭,直接扫荡了留在坡上看守可汗行帐的突厥军众,并一路俯冲而下,在河湾处纵横往来。
“单于都护府逃奴默啜,此为尔丧身之地!”
李葛等人在左近山谷憋了好一段时间,才终于等到默啜分兵取水、营防虚弱,自然是要冲出来耀武扬威一番,以报复刚才被突厥军众噪声污染之仇。
“狼骑出营,攻杀这些唐人!”
默啜闻言大恼,又见来犯之敌不过几百员,便下令让狼骑出击。于是很快,便有同样数百名狼骑精锐冲出了营垒,直向那些绕营叫嚣的唐军杀去。
然而彼此还未接触,李葛等唐军便已经脚踏弩机,迎面攒射,直接射杀了几十名冲在最前方的狼骑,然后便转身飞退。
与此同时,默啜又敏锐的察觉到另一个方向飞鸟惊空、烟尘飞腾,像是有伏兵正快速靠近。这也是他退下坡岭后丧失了视野所致,如果还在坡岭上,则就会看到那一处同样不过几百唐军,用马拖着树干杂枝来回奔走,并将鸟笼所装的飞鸟不断放向天空。
“不要远追敌军,回防、回防!”
默啜自疑有伏兵将至,又恐营防空虚,忙不迭让部众吹响号角,将出击的狼骑召回来。
狼骑无奈回撤,而李葛等人也折返回来,跟在狼骑后方不断的或弓或弩进行射击,往返之间,便有七八十名狼骑士卒们丧生途中。
更过分的是,在察觉到山谷的布置已经震慑得默啜不敢再继续派兵出击后,李葛等人索性分兵下马,就在突厥营地之前剥除那些狼骑抛尸的甲衣并割下后颅连着发辫的头皮,都是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