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色说道:“臣日前偶遇蕃使韦乞力徐,约定今日枢密院官衙相见,商讨蕃军助战事宜。不意韦乞力徐于事情之外另作别样启告,臣不敢专断独决,唯启奏圣人……”
于是他便将此前在署同韦乞力徐的一番谈话详奏一番,也并不特意凸显蕃使将要暗通临淄王一事。
李潼在听完郭知运的奏报后,便忍不住微笑道:“世事流转,实在玄妙。吾国君臣尚无西康封建之议,蕃国大相竟然急切请封,其妖情如此,国运如何能兴?”
讲到这话的时候,李潼心中也是感慨大生。
吐蕃的强盛、乃至于与大唐彼此纠缠两百多年之久,大而言之自有高原气候转暖、生产力有了长足的发展,从而在客观上提供了统一与强大的机会。但在这当中,关键人事的影响也是功不可没。
吐蕃的前期,一切故事只围绕松赞干布这一雄主与噶尔家这权臣氏族进行。其由盛转衰便在于噶尔家的覆灭,自此之后被论钦陵统治数十年之久的唐蕃战场便迎来了转机,大唐也熬过了武周与中宗朝的动荡,在开元天宝之交已经是将吐蕃按在地上捶打。
当时的吐蕃虽然还没到生死存亡之际,但若那时局势再持续一些年,外部的增量不足,国中也必将弊病丛生。但是一场安史之乱让吐蕃趁机直接鲸吞陇右,获得了远超前人的巨大进步增量,于是便又有了底蕴维持百十年的折腾。
当下这个时空,吐蕃的一场内讧分裂在大唐的干涉与趁火打劫之下,所造成的伤害要更加的深刻。到如今,就连其国大相都公然奔赴大唐来卖国邀宠,老实说,李潼心里真是充满了得意。
韦乞力徐希望借助大唐的势力、从而让他们这些原本属于孙波的豪强们抽离出吐蕃这团泥沼,自然给大唐封建西康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但眼下仍然不是决议定计的好时机,现在还有一个和亲的画饼吊住吐蕃一众势力,让他们不至于彻底的绝望并同大唐再作决裂。趁着这段时间,大唐正能安心的解决突厥问题。
等到北线战事了结,才是正式插手分裂吐蕃的时刻。至于韦乞力徐许诺的那一万僧兵助战,老实说对大唐而言也不算是什么难以拒绝的助力。吐蕃军队的战斗力虽然颇为可观,但也不至于成为漠北战场上的胜负手。
略作沉吟后,李潼便又笑语道:“既然吐蕃是在夸口,并无兵员具备,那陇边戎旅调度也无须再顾此节。事后再着光禄寺就事问责,我大唐军机征命岂容吐蕃邪流弄作玩笑!我国甲兵雄盛,不仰蕃兵助势,彼若不信,来年大可逻娑城外陈甲列阵、具观势力!”
郭知运闻言后便点头应是,但在等候了片刻之后,见圣人并未再作别样交代,于是便又忍不住低声提醒道:“除了蕃兵虚员失期之外,韦乞力徐所告另有副使逗留长安一事,臣怯觉不可忽视。今圣驾留顿东都,长安尚有别情在拘,若不加严密审察,恐小患变大……”
这件事李潼自然不会忽略,只是没打算在郭知运面前提及。
此刻见郭知运主动讲起,于是他便垂首望着郭知运笑语问道:“那么依郭卿所见,此事又当如何处理?”
“蕃国副使奸言军机,乱我征程调度,已经不是宾使失礼的小错,而是扰乱军国计议的大罪,需作敌国以待、设法刑之!宜着京营一旅入长安捕拿凡所相关人事,传书蕃国、召其国中刑司入朝并作推审论罪。”
听到圣人的询问,郭知运张口便讲出一个处断蕃使的一个方案,可是在讲到别的问题时,他便稍显迟疑,略作犹豫之后才又说道:“当中所涉国中隐情,臣既非有司事员,不敢越案进言。圣听清晰、圣视分明……”
听到郭知运态度截然相反的回答,李潼不免一乐,但仍只是长叹一声,并不言明自己的打算。
郭知运见圣人仍有迟疑之态,索性免冠深拜道:“圣人本非顺守太平之人主,臣等亦非平流进取之庸员。往者君臣一志、中兴社稷,今虽势位荣享,但臣等亦不改初心!若痈疽加身,剜骨亦不为痛!臣寒伍卑员,幸在天眷垂顾,在朝班前、在户列戟,用则不辞!”
“有此忠诚群辅,朕又有何忧?”
听到郭知运如此表态,李潼也是颇受感动,不再继续回避这个话题,直在殿中召来杨思勖吩咐道:“持我敕书,驰驿奔赴长安,着长安留守府加设京营一旅驻守临淄王邸,王邸凡所人事往来,雍州长史旬日察顾、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