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月初五。
杨大渊才刚刚收到合丹、史天泽撤兵的消息,招两个侄子来商议。
“猛攻一两个月,却攻不破李瑕的防线,大蒙古国愈发不能战了,莫不是国势衰退了?”
“立国不过数十年,正是最强盛之际,岂可言国势衰退?”说话的是杨文安,他时年二十三岁,生得威风凛凛,眼神冷峻。
相比之下,他的兄长杨文仲便显得文弱了些。
杨文仲叹息一声,又道:“但蒙军对阵李瑕,接连吃了败仗,此为不争之事实。我只觉当年投降时几乎就是蒙军兵势最强之时,至于如今……唉。”
杨文安道:“兄长多虑了,因阿里不哥之乱未曾平定罢了,实力犹在。”
他并不因蒙军的撤退而沮丧,相反,显得有些兴奋,转身面向杨大渊,拱手道:“叔父,我认为这对我们而言还是好事。”
“好事?”杨大渊沉吟道:“宋军可抽调出更多兵力支援张珏,岂可称好事?”
杨文安道:“诸路皆败,损兵折将、耗费钱粮无算,唯有叔父取得进展,功高于诸将;又可借与宋兵对峙之机积蓄实力,学史、张、严家自治一方,管军民之权。自是好事。”
杨大渊摇头,叹道:“你目光短了,只顾一家之利,却忘了国势若败家也难保。”
比如大宋就是国势衰败,不能保家。
正待再说些什么,有校将匆匆入内。
“大帅,张珏遣使送了口信来,称李瑕邀大帅明日午时在延河渡口隔岸一见。”
“谁?”
“说是宋国平陵郡王末将猜测该是李瑕亲自来了。”
杨大渊一愣。
再一想,他隐隐已明白李瑕想要做什么。
但又觉得这反应也太过迅速了,蒙军才退,便马不停蹄赶到这里来拉拢?
这是什么勤快人……
“叔父,他是来收买人心的?这就到了?”
“嗯。”
叔侄三人沉默了一会,反应各不相同。
杨大渊抬眼望向窗外,眼神中竟是带着不合时宜的缅怀,像是在想念家乡;
杨文仲则是不以为然,他虽抱怨大蒙古国的打了败仗,对李瑕与宋国却也没甚好感;
杨文安则显得有些诧异与不悦,李瑕这一来,似是打乱了杨家谋求成为一方世侯的步伐。
终于,杨大渊回过头来,似已有了主张。
他没问两个侄子的意见,但杨文安却是先开了口。
“叔父,侄儿以为不妨借此时机袭杀李瑕,立下不世之功。”
杨大渊反问道:“为谁立下不世之功?”
“当然是陛下。”
杨大渊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沉默了许久之后,最后还是没答这话茬,自语道:“见见李瑕也好。”
他起身,又吩咐杨文安道:“你不得自作主张安排人袭杀他,坏了我杨家声望。”
杨文安不由大奇,问道:“杨家既已举家归降,还有何声望?”
“我为民背国,污名一人承担便是。兄长当年壮烈殉国,你二人不可做于信义有亏之事。”
杨大渊说罢,眼神深沉,叹息一声,负手自出了大堂。
杨文安看着他的背影,颇为不解。
“也不知叔父一天到晚在想什么。”
“有何难猜的?”杨文仲道:“叔父一直耿耿于怀的不就是迫于无奈投降,坏了一世名节。”
“名节?破镜岂能重圆?”
“难免遗憾,不是吗?”
“求的太多。”杨文安问道:“兄长呢?如何想的?”
“都说陛下是雄主,这次雄主怎么就败给李瑕了呢?我真是想不到。”杨文仲道:“李瑕与你同岁,才多大年纪竟能逼得陛下退兵了?”
“说了,并非陛下败了,是为了北上平叛。”杨文安道:“到时回过头来,一样可并吞天下。”
“是啊,北上草原,草原更重要……那我们这上面,到底是陛下?还是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