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来,孙德彧便眼睛发亮,下箸如飞,不忘嘟囔道:“李大郎这厨艺果真了得。”
“还是请小道士吃饭有趣。”
“小道士?人家都叫我院长。”
“真就任院长了?”
“旁人不知郝老道,你还不知吗?他哪还肯管这摊子事。我就只好接手管了。”
“也是,老道长一心想要去吐蕃,我与父亲苦劝他许久,还是没拦住。”李昭成对此颇有些忧虑。
以前李昭成就喜欢去找郝修阳,这两年依然是时常去格物院走动。
旁人觉他是李瑕的兄长,来往时避嫌、巴结、敬而远之都有,如孙德彧这般能与他自在相处的其实不多,因此李昭成颇喜与孙德彧来往。
“没拦住就让他去呗,其实你要不说他多大年纪,看着比我师父还健朗些。”
李昭成这才轻松不少,笑道:“孙院长说的有道理。”
此时正有人进了堂来,闻言便应道:“院长?哪里的狱吏头子来了?”
声音清脆,却是个女子。
李昭成转头一看,果然是江荻、江苍姐弟到了,一指孙德彧,道:“你不说我差点忘了,狱吏才叫‘院长’,正是这位孙院长了。”
“小道士惯是个人精,能升官属实平常。”
江荻拉开椅子,从容自在地便坐下,道:“好香,我没来晚吧?临散衙有些公务耽搁了。”
“来晚了,罚你明日到再请我吃一顿。”
“好个贪财吝啬的小道士。”
“……”
几个年轻人一边吃菜,一边饮酒说笑,到后来江荻有些微醺,却显得颇开心。
再一看俞德宸一直闷不吭声,她便问道:“木鱼一整晚没说话,有心事啊?”
“我师兄从来就是这样。”
“哈哈哈哈……”
“吓我一跳。江女郎,忽然笑什么?喝醉了?”
“欸,我忽然想到那时候在庆符县,木鱼扮成女子,也是这样一直都不说话,好生娴静。”
俞德宸大为窘迫,忙道:“别说了,你醉了。”
“没有,没有。”江荻犹在笑,拈着酒杯,摇了摇头,道:“聊聊当年趣事,有何打紧的?你扮作女装丢脸,我当时与你说的事更丢脸。但都过去了不是吗?”
“姐,你与俞道长说了什么啊?”
“没什么啊。有趣的是,前年在汉中再见到木鱼,我吓了一跳,他也吓了一跳。然后他与我说,‘江女郎放心,我不认得你’,嗯?不好笑吗?他叫我名字,又说不认得我。”
“不好笑啊。”
“好吧,我就觉得,木鱼虽然是个杀手,但心肠很好。”
“师兄那是把杀手的脸都丢尽了。”
“但是,木鱼是有什么心事吧?”
“师兄,你有吗?”
俞德宸终于点点头,道:“我就是觉得,我待在格物院没什么用。”
“怎么会?”孙德彧讶道,“要是没有师兄,我们怎么能占下城郊那个荒废的寺庙,哪有现在的长安格物院?”
“别说了,昭成兄和江女郎都是当官的,再说下去,我要被捉起来。”
“扑哧。”
江荻不由好笑,道:“难得听俞道长说句风趣话。”
“我说真的,我脑子木讷,唯独有些身手。”
“那师兄你可去当个捕快,万年县正好在招捕快。”
“哈,正好与孙院长这个狱吏搭班子。”
“不过,话说回来,我早便觉得师兄道心又不坚,老想着娶媳妇,就适合还俗当个捕快。”
李昭成问道:“你们说真的?我去问问有无缺额?”
“其实,林司使也想让我过去做事。”
“军情司?那是最危险的衙门吧?”孙德彧大摇其头,道:“我们格物院多好,莫理他。”
“就是。”江苍道:“连我都想去格物院。”
“读书吧你……木鱼你也莫听他们说,终究是你自己拿主意。”
“是,我再考虑。”
“师兄没什么好考虑的,我们格物院那么多机密,也需要身手好的人保护。”
“呀。”江苍忽然道:“我想起来了,当年姐你与俞道长说了什么我可猜到了。”
“猜到就猜到,有甚打紧的。”
“脸皮真厚。”
江荻笑了笑,随手举了举杯,与旁人敬了,自饮了一口。
她已经不再是只会模仿李瑕的那个少女,她已有了属于她自己的气质。也不觉得如今这样有失大家闺秀的体统。
这夜,当着几个好友,酒到酣时,江荻还说了番心里话。
“我这般不漂亮的女子,若受父母之命嫁了人,足可想见的会是殊无意趣的日子。所幸十四岁那年我遇到秦王,他虽未与我有男女之情,却教我活得自在,如今我能施展才干,有三五知己,多好。”
“说的好。”李昭成道:“江女郎之风采,非寻常闺秀可比。”
堂上气氛正好,江苍却偏要给他们拆台,道:“咦,想起来了,有一次父亲还起意让姐姐嫁给李大郎君。”
李昭成一杯未饮尽,呛了一下。
“哈,李大郎君更想娶两房妻室……”孙德彧声音愈低,“好吧,连我也救不了场。”
正有点尴尬,江荻已举杯,道:“既已成过往,敬当年一杯。”
李昭成想到那年在叙州,苦笑,举杯。
“敬当年。”
“敬如今开明风气。”
“敬人尽其用,物尽其材。”
“敬……敬我读书有成,前程似锦。”
“下次再聚,走了,明日还要公务。”
“莫叫人知道我又下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