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嗯,本当是我们几个都怀了,家中没人陪你玩,你才在闲暇时泄泄力气,谁曾想得你这般不爱惜自己。”
李瑕笑了笑,道:“想到以前我们俩从山东回临安的一路。那时候我不仅不喝生水,还傲气得很,当时我只管照顾好我一人就可以,逃命途中生火烧水,冒烟就冒烟,我的骄傲最重要。如今称王了,反倒……骄傲不起来了。”
高明月拿着小凳子在他身后坐下来,给他洗着头发。
李瑕也没有与她解释什么,只叹了一口气,向她说了自己的心情。
“以前我不怕蒙古人,现在反而怕。以前我鄙视他们,粗鲁、蒙昧、野蛮、原始,但现在基业大了,才发现在当世,文明还不足以胜过野蛮,文明需要左以野蛮才能胜过野蛮,尤其是当想要扩张之时。”
“一定要去玉门关吗?”高明月问道,“诸公都说没有必要,说是官人就是闲不住性子。”
“我的恐惧在于,蒙军十余万大军从哈拉和林到尹犁,说出兵就出兵了。而我们两三万人要拿一个兴庆府,钱粮,钱粮。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太慢太被动了。”
李瑕知道,依原本的进程,一定是忽必烈取胜。
但现在一切都改变了,已没有人能告诉他,阿里不哥会不会东进?或者阿鲁忽会不会东进?忽必烈会不会命他们东进?
各种可能都有,只取决于这些蒙古人一念之间。
“这种被动太让我不安了,我必须主动邀请他们会盟,让他们知道我有所准备。否则,等到阿里不哥或阿鲁忽到了玉门关,一切都来不及了。”
高明月道:“我不懂这些,只是诸公说没有必要,你说有必要……”
“那你信谁的?”
“我担心你。”
“不用担心,我已经比以前小心很多了。”李瑕笑了笑,“以前总是孤身冒险,如今还带了许多人能保护我。你看,如果等到蒙古人攻进玉门关了,我不得已起兵去防,是不是就有必要了?就不是我‘闲不住的性子’了?但太被动了,我喜欢主动……”
有人敲了敲屋门,之后,胡真的声音响起。
“王上,有急事。”
“何事?”
“杨起辛递了辞呈,弃官致仕了,听说明日一早便回汉中,王上是否去劝劝?”
“原因呢?”
胡真于是直接进来,打量了李瑕一眼,将一折子递了过来。
“他说王上好胡风胡俗、有勇无谋,又以项羽喻王上,而以范增自喻。”
“知道了,去吧。”
看着胡真转过屏风,高明月问道:“杨老这次好像真的很生气?”
“能理解,我一意孤行,确实不是他心中贤主的样子。”李瑕说到这里,摇了摇头,又道:“应该说,我原本就不是什么君主,只是割据地方的军阀而已。他以君王视我,我却还没登基,还没这个实力。”
“那……是不是想办法劝劝?我劝劝杨夫人如何?官人如今正是用人之际。”
“劝不来的,看事的角度不同。”
在文官眼里,明君贤主显然有个模版,一个符合规范的君主不能不顾群臣意见、孤身冒险……这道理没错。
李瑕愿意按这个框架去做,但他渐渐发现,这个框架会把他供起来。
越供越高,越来越安全,越来越尊贵,也离下面的人越来越远。越来越多的手段不能用,今日因危险不能做,明日因不合礼而不能做。
他不确定成为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还能不能对抗蒙古。
只知道,那样的君王不是他。
他首先得是自己,是他要当皇帝争天下,而不是要把自己改变成一个别人心目中的皇帝。
若非如此,何必自立?何不去篡赵宋的皇位?
“杨老心目中的贤主与我想当的贤主不一样,这是立场不同,劝不了的。”
“那怎么办?”
“怎么办?”李瑕随口道:“他希望我听他的,我不听,他可以负气一走了之,我却不会,这是我的基业,我为它考虑,还能因为旁人觉得我考虑得不对也一走了之吗?”
话到这里,他有些口渴,随手端起高明月搁在桉边的水杯。
却听高明月温温柔柔道:“方才是故意气你的,其实是煮过的凉开水,没舍得给你喝生水。”
李瑕回过头看去,见了那双眼眸,不由觉得心软。
他不由在想,也许是自己想错了,也许西域局势确实不需要自己担心。
也许阿里不哥能立足尹犁,既不东进河西走廊,还能与忽必烈多对峙几年,不至于让忽必烈马上就平定蒙古本国。
“最好是我多虑了,远隔万里,或许阿里不哥、阿鲁忽理都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