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押着他们,甚至允许他们原有的校将继续带领他们。李逆的大旗就在离他们不算太远的地方,李逆本人就跨坐在战马上、背对着他们,正指挥着兵马应对元军。
若此时有人振臂一呼,「杀李逆建功立业」,两千人从后方杀上,除掉李逆应该不算难事。
但就是这个景象,也许就是赵宋与新唐之间的区别。当赵氏弱主躲在临安的宫城中,害怕有大将收复中原而功高盖主,宁愿天下汉人受尽屈辱,也不敢让强兵强将威胁到他的帝位。
那李瑕就只好将这个旧主掀翻,再也不用担心功高过谁。而在他麾下,任何人也不必担心功高盖主。
新唐天子亲临战阵,战功赫赫,气魄要吞的是天下山河,岂又会忧忧戚戚一些俘虏会反戈杀他?
宋军俘虏们未必懂李瑕的自信,却大多都能感受到被信任。
提防武人的赵宋从未给过他们这些黥面刺字的粗鄙武夫这种被信任之感。
他们杀向岭下的元军。
一切发生得自然而然唐军士卒把武器盔甲还给他们,连一句警告都没有。他们杀向元军,连一点犹豫都没有。
甚至还唱起了唐军喝过的军歌。
黄金错刀白玉装,夜穿窗扉出光芒。
前些日子他们将唐军包围在汉江之上,明明兵力有优势,他们却还没有唐军有气势,因为他们的天子,「侄宋皇帝基」,没给他们底气,因为求和立不了国威。现在,天子在前方战场上,扬刀立马,要以武力驱除外寇,以武力立国威。
「千年史册耻无名,一片丹心报天子。」
一开始,只有廖廖的宋军俘虏会唱。
他们毕竟记不住这样的句子。
之后唐军士
卒带着他们唱起来。
「尔来从军天汉滨,南山晓雪玉嶙峋。
吼声合在一起,这些宋军士卒奔过千岗岭,跑着跑着,就成了唐军士卒。」
呜呼!楚虽三户能亡秦,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
当唐军的后续兵力压上,气势突然拔高。
博罗欢转过头,看到阵线后方已有骑兵掉转马头擅自逃离了战场。
他策马而上,想要砍翻一名还想后撤的元兵,然而,士卒的意志一旦瓦解便如同洪水溃堤,非人力所能阻挡。
至此,他已经放弃杀李瑕了只想带着部下退回鹿门山。
像一条已不打算叼肉的狗,嗷呜着想要逃离棍棒。
「退!退!」
哨声一起,后方的元军骑兵立即散开,脱离战场再不顾那些被唐军拉住的同袍,向东奔去。
这是骑兵的优势,想撤总是能撤的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汉江水一路向东奔流,绕过襄阳城之后折向南流。鹿门山就处在这一段江水的东岸。
因为榷场的设立,元军趁机在此修筑了城垒。有了城垒的掩护,可以轻松地搭建浮桥,渡兵马过江。百家奴与博罗欢一共带了一万五千余人渡江,之后领万余骑兵西进卧龙镇战场,留下五千汉军继续制造声势佯攻襄阳,并看守浮桥。
他们确实没想到老糊涂的吕文德会突然警醒过来,并不顾元宋和约,胆敢驱赶元军。
百家奴认为自己是被吕文德「驱赶」了,吕文德的战略目的更像是要将他们赶回汉江对岸,而非歼灭。夜幕降临时,百家奴这一路兵马与前方佯攻襄阳的兵马汇合。
元军兵势一振,身后的宋军也停下了脚步,开始调整阵型、体整。
宋军兵力虽多,但久战力疲,其实是处于劣势。兵力再多,真正交锋时也排不开,无非是在后面助威,而体力处于弱势,兵力越多越容易溃败。因此,吕文德真把百家奴逼到汉江边了,也不敢下令杀上去决战。
确实是围堵、驱赶。
如果元军退了,吕文德不会下令攻击,以避免可能出现的败仗。宋军士卒如果能休整过这一夜,体力能好很多。
但在宋军依旧保持着最后这一丝隐忍的情况下百家奴并未下令渡江。
他合兵之后并不把宋军放在眼里,还在等博罗欢歼灭了李瑕,与他前后夹击吕文德。
双方士卒都已经很疲惫,同时也紧张、敏感,个个都紧握着武器防备对方突然的冲锋肉搏,可能因为任何的风吹草动而爆发。
且这还是在夜里让人看不清战场上的变化。
「哒、哒、哒……」
马蹄声由西向东而来,越来越清晰。
宋军探马努力眯着眼,远远看到夜色中出现了元军策马狂奔的身影。
「报!元军来了!」
与此同时,百家奴也得到了探马汇报。
「报!博罗欢将军的兵马来了,就在宋军西面!」李瑕呢?!李瑕死了没有?
「总管,还不知道,隔着宋军、天又黑,博罗欢有没有让我合击吕文德?」
战场上更多时候往往都是仓促的、混乱的。
它不是事后推演,从来没有那么全面的情报、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人思考。将领们只能通过片面的情报在最快的时间内做决定。
因此,战后旁人总会说他们有太多失误。
总之就在这个黑夜,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奔跑着的元军哇哇大叫,吕文德、百家奴都必须马上作出决定。「报!元军近了!」
「报!博罗欢将军的兵马快要冲到宋军之中了!」
「娘的!」
「额秀特!」
双方都是如此的急迫,至于元宋那张薄薄的和约在此情形下毫无用处。
「杀过去!」
「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