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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来临了。
它仍旧是从白杨树枝上眺望着四十二号病房。
树枝上的叶子变得坚实、发亮,发出阵阵——的声音,好似在窃窃私语,到了傍晚街道扬起的灰尘又将它们遮掩得黯淡无光。
树枝上一条条柔美的花絮早已变成了一串串碧绿闪光的小珠子。
现在这些小珠子饱绽开来,里面吐出轻飘飘的柳絮。
在中午最炎热的时候,莫斯科满街都飞飘着这毛茸茸的柳絮。
它们飞落到病室敞开的窗口,又被和煦的穿堂风吹到门旁和角落之后,就像软绵绵绯红色的沙发靠垫一样躺在那里。
一个凉爽、金色、灿烂的夏天的早晨,克拉夫奇雅-米哈依洛夫娜郑重其事地将一位上了年纪的人领进病房。
那人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穿着一件新的、浆得挺直的白大褂,但这一切都未能掩饰住他是一个老匠人。
他带来一包用内布包着的东西,放在密列西耶夫床前的地板上,然后像个魔法师似地谨慎而矜持地解开小包。
皮革在他的手里叽叽响着,病房里立即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微带酸味的鞣酸气味。
老人的包裹里原来是一双崭新的、黄色的会叽叽发响的假脚,做得非常精巧,尺寸大小正合适。
恐怕这是匠人引以自豪的东西。
假肢被套进崭新的、黄色的鞋子里,天衣无缝,使人感到是一双真实的脚伸进了皮鞋。
“穿上这鞋,可以去结婚。”
老皮匠说完,透过眼镜的上方欣赏着自己的手艺,“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亲自吩咐我:茹叶夫,你要做出一双比真脚还要真的假脚。
现在,请拿去吧,茹叶夫做成了。
简直可以给沙皇用呢!”
一看见自己的假肢,密列西耶夫的心悲伤地紧缩起来。
不过悲伤也罢、悲凉也罢,可是那种想尽快试试假脚,要走,要独立行走的渴望立即战胜了一切。
他从被窝里伸出自己的残肢,催促起老头儿给他试样。
然后这个老工匠——按他自己所说——“和平时期”
曾经为一位因为坠马而骨折的“大公”
做过假肢的老工匠,不愿意匆忙试样。
他对自己的手工艺品感到非常自豪,在交付以前,他想尽可能多地满足自己的这种心情。
他用衣袖擦了擦假肢,用指甲刮掉皮上的一个小斑点,又呵了呵气,再用雪白的大褂的下摆擦了擦,最后把假肢放在地板上,不急不忙地卷起包裹,塞到口袋里。
“喂,老爹,来吧。”
密列西耶夫坐在床上,催促道。
这时他以旁观者的身份看了一眼那赤裸的残肢,他非常满意。
腿变得结实、有力,没有了先前那种因不能运动而淤积的脂肪。
坚硬的肌肉在浅褐色的皮肤下蠕动,似乎这不是残肢,而是一双长期快速行走的功能齐全的腿。
“催什么,催什么!
欲速则不达,”
老头咕咕哝哝道,一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对我说:茹叶夫,这回你得拿出真功夫来。
有位上尉,没了脚,却还想飞行,就指望这副假肢呢。
我呢,这就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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