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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仙草看得明自,肚中计较,忙斟了酒敬宋继儒一盅,柔声说:“朝中势力,还有一派,虽远离朝廷中枢,却在自己的职位上兢兢业业,为国操劳,为民请命。
您的祖父宋璟老先生,已做出榜样,他执法严明,不惮权贵,哪怕被贬辗转地方供职,始终不改清廉严正。
他的四个儿子继承家风,连我这样的出家人,也听闻他们的官声。
大唐幸而有你们宋家和陈忠这样的官员,百姓好歹还有些许盼头!
我替百姓敬你一杯!”
宋继儒引为知音,怦然心动,怔怔如泥胎,喉结在立领间仓促滚动,千言万语都噎在干涩的喉咙。
他抬起通红的脸,与高仙草目光交汇,如天雷勾动地火,情愫在心里熊熊燃烧,天大地大,彼此眼眸只有对方的影子。
“你们忘了,还有一派……”
张长弓不知何时已解开身上的绳索,大大咧咧坐在两人中间,拿起一根羊棒骨大嚼,满嘴流油说:“吃饭派。
不管什么菜,都是吃饭派的下酒菜。”
宋继儒和高仙草互相对视,心领神会一笑。
本书写至此处,须将张长弓过去的事情叙说一番。
张长弓认识宋继儒不过才三个多月,而他的父亲张德福三十多年前就认识宋继儒的生父韩擒虎。
张家世代养马,先祖曾为牧监,后因罪发配边疆,到张德福这代,已贫困不堪,老少十余口人都挤在牲口棚里住着。
他虽为马曹,手下只有两个兵:一个韩擒虎,一个沈梅清。
韩擒虎是状元,因不愿娶公主,得罪皇帝发配边疆;沈梅清是太医,因不愿卷入后宫妃嫔间的争斗,也被发配边疆。
张德福忠厚老实,虽不善言辞,但实打实把这二人当自家人看待,家里但凡有点好吃的,必邀请二人一同享受。
不过,他对马比对人更好。
征备草料、刷洗马匹、扎草、饮水、煮料……他不放心旁人,总是自己亲力亲为,滋养马匹。
日间看见马睡的,必赶起来吃草;夜间看管殷勤,发现走丢的捉将来靠槽。
那么多军马,谁脾气暴烈,谁脚力耐久,谁饮食不佳,谁脚底扎刺,谁崴伤膝盖……他都一清二楚,如数家珍。
到母马产子时节,他带着全家人昼夜不睡,守在孕马身旁,接生照料,自己舍不得吃的珍贵粮食,熬成粥给母马吃。
军马被他养得肉膘肥满,见了他,个个泯耳攒蹄,亲热无比。
然而,似他这等殷勤,喂得马肥,只落得上司道声好字;若遇雪灾之年,伤亡了马匹,不仅要见责,还要罚赎问罪。
偏张德福又迂腐木讷,不知寰转,家里愈发贫穷。
这一年,张长弓出生。
张德福躺在炕上,看着身旁爬来爬去的儿子,暗自发愁:这穷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韩擒虎早已因功脱离马夫身份,沈梅清也随他进入军营做了军医。
只有自己还在这里养马,一家人还挤在牲口棚里,跟牲口作伴。
他长叹一声,打了个哈欠。
光屁股刚学会走路的张长弓,眼明手快,抓起羊粪球就塞进他张大的嘴巴里。
张德福惊叫着干呕,张长弓却拍着胖手大笑。
看他可爱模样,张德福高举的巴掌没舍得打下去。
这时,他的大女儿张长英惊慌失措跑来,气喘吁吁大叫:“爹,来了好多兵!”
她虽衣衫褴褛,依然挡不住十八岁朝气蓬勃的青春之美。
张德福立即拿起粪叉挡在女儿面前,摆出拼命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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