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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想父亲此时对这整个世道也是同样的不置可否,普天之下又哪有什么可以避祸的地方了。
又过了些日子,果然如罗大人所料,南充的张表方先生说服了袁军的钟体道部在南充起事,整个川北也随之宣布独立。
他遣人与父亲相商,有意请父亲出山参与川内善后事宜,而父亲仍是不置可否。
到得三月间,袁世凯看着帝制也办不下去了,便宣布撤销帝制,还是接着去办共和了。
撤销帝制的通电传出后,我去问父亲这乱子是否就此能完了。
他放下水烟,长长地吐出一口烟,烟雾在他脸上似是愁云般笼罩。
“然儿,你慢慢大了,也不能只是念书了,关心国事也是好的。”
父亲又吸了几口烟,轻叹一声:“国事多舛,恐怕也不是这一时一刻便能平复的。”
“可是大总统不是不搞帝制了吗?难道蔡将军他们不会就此罢兵?”
父亲摇摇头,手里拨弄着烟壶上的银链,忧心地解释道:“怕是没这么容易。
古语云,兵者凶器也,战者危事也。
一旦开打了,便难拉回来。
不拼个你死我活,双方都不会罢手喽。
我若是蔡松坡,也不会就此罢手的。
我停了,说不准大总统缓过劲儿,又会再打过来。
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所以爹爹当初便希望有人能劝住大总统?”
我这问话刚一出口,心里便是一惊,后悔自己怎么把这偷听来的话说露了嘴。
父亲倒是没有在意,也没多想我从何而知。
他眯起烟,望着远方,似是在思索,半晌功夫,终于又开了口:“然儿,你看这人养狗,要让它温良,那就不能拿活物的血去激它,这野性也就不会出来。
可一旦见过活物的血、尝过血了,这野性就再也改不了了。”
说到这,父亲停了下来,看着我,眼神中既有爱怜也透着无奈。
我自是明白了父亲的意思,这战事便如那血,一旦见着了、尝着了,人的野性也就放出来的,便会连年战事不断,永无宁日。
“最近美国有信来?”
父亲岔开话题,问起了白牧师刚到的一封信。
我点头答道:“因为打仗,这信在路上耽搁了好几个月,昨天早上才到。”
父亲脸上浮出了一丝欣慰,轻声问道:“白牧师怎么说?”
“他说到秋天,他女儿便去学校里寄宿读书了,那时他就启程。”
“好,”
父亲满意地点点头,“世道这么乱,国家不幸呀。
爹说话就是半百的人了,也就无所谓了,只是盼你能过上安稳日子。
这几年恐怕国家少不得兵荒马乱,你还是趁早出洋,在外面多待些日子,待到国家安稳了再回来。
咱们李家家业还在其次,这血脉可不能断了。”
民国五年,本应该也有一小庆,可最后变成了国丧。
五月间,袁世凯最信任的陈宦为局势所迫,在成都宣布四川全省独立。
接着北洋旧部的汤芗铭也反了,正所谓催命“二陈汤”
。
自此洪宪帝梦彻底告破,不到一个月后,袁世凯殁了。
办共和也好、办帝制也好,大总统也罢、皇上也罢,皆归为洹水之滨袁林下的一抔黄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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