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洛追将寻找灵童并确认的过程从头至尾很详细地给洛桑讲了一遍。听完。洛桑拉着师父的手感动地哭了。
“洛……佛爷……”
“师父,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们单独在一起还是像过去那样称呼。”
“也好,也好。”洛追只好答应下来。
“这几年,多亏师父教导,洛桑才有点长进,这次远离家乡,实在舍不得师父。”
“我听说,您今后的经师将由第巴大人担任,跟着他精进修习会大有成就。方才讲了大人与您前世的关系,他会尽一切力量辅助您的。”
“师父,您五明精通,学识渊博,我真希望还能得到您的开示。”
“洛、洛桑啦,如果说第巴大人是一座山峰,我不过只是一个土丘而已。”
听了师父的讲述,洛桑的心理发生了奇妙变化,他准备或者说已经开始接受这个至高无上的身份了。
洛追让侍从请来塔布,塔布一进屋先合十顶礼。
“总管大人不必拘礼,咱们来个约定,除了公开场合,仍按平时的称呼,旺秋姐姐是我的好朋友呢。”
洛追使个眼色,塔布喏喏。
塔布是来通知五世班禅明日莅临并举行受戒仪式的。
二人退出后,丹珠尔领几名侍从进来替佛爷更衣,崭新的紫绛色僧袍,系由河南彰德府生产的细布面料加工制成,外罩明黄缎面马褂,足蹬绣有雪山狮子的缎面云纹靴,腰束嵌玉桃红丝带。
“领班啦,根柱随我几年了,把他留在侍从班中吧。”
“是,佛爷。”
丹珠儿等人退出后,诺尔布进来大礼叩拜。他是专门来给新达赖喇嘛讲解各种礼仪的,身材较胖,圆圆的脸,留着两撇小胡须,表情丰富,举止恭顺。一一讲解后,诺尔布问:“佛爷心中有事?今后老僧将在宫中服侍佛爷,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是。”
洛桑轻叹一声:“事情来的太突然,就是现在我与副总管大人讲话,仍觉得如梦如幻。看得出,别人见到我无不紧张惶恐,其实我更怕见到别人,手足无措,浑身冒汗。”
“佛爷能做到现在这样,已诚属不易,若换成别的孩子,怕不知会怎样。”
“明日就要见班禅佛爷,接着要见第巴大人、举行坐床大典,我都不敢想这一关一关怎么过……”
“老僧能理解佛爷此刻心情,若是给一段适应过程,会更加从容一些。”
洛桑又叹口气,“说是说,来不及了。”
诺尔布眼睛滴溜溜一转,似不经意道:“佛爷至今仍是俗身,不受佛律约束,尚可回旋,若明日一经受戒,那就不好说了。”
洛桑好奇地问:“黄教不是也允许还俗吗?”
诺尔布下意识四下望望,向前挪挪低声道:“佛爷年轻,又一直生活在山南,怕是对全藏情况不甚了解,既然问到,老僧当以实相告。”
洛桑感激地点点头说:“还请大人多多指教。”
“西藏佛教有四大派别,就实力而言,却相距悬殊。历史上曾经掌权的萨迦和噶举,被赶下台后只保留了主寺和零星属寺,实力微弱。藏南是宁玛传统教区,信众虽多,但力量分散,形不成一个中心。其余广大地区属黄教势力,一个普通黄教僧人若退寺返乡务农也倒罢了,若想加入别派却不容易,每个寺均有僧额,第巴府会稽查的。地位高的僧人活佛若欲改投门庭,将在社会上难于立足。我听说第巴大人正在制定—个法令,全藏所有僧俗官员必须从格鲁派中遴选。”
“是不是第巴大人很严厉?”
“不不不,大人礼敬属下,亲切和蔼,才艺过人。治理一方土地,有时不严厉也不行啊,您说是不是?”
“听说大人擅长藏戏、歌舞?”
“大人是宫中歌舞团团长,还亲自上台演出呢。”
一位地位高高的第巴,懂得歌舞,还参加表演,洛桑一听顿时生出几分亲近。
诺尔布准备告辞,临出门时忽然又回身跪下,洛桑不知为何,正欲发问,诺尔布抬头道:“佛爷切记,人们在您跟前下跪或顶礼时,把头颈伸过来,就是祈求您摩顶赐福。佛爷应满足众生请求,每给人摩顶一次,也会给佛爷增加一份福田。”
“这摩顶可有讲究?”
“佛爷,这正是老僧今天要讲解的最后一项礼仪。”
洛桑不由对这位副总管做事的灵活、到位,暗暗赞赏。
“是摩顶,而不是摸顶。”诺尔布站起身,一边说一边用手悬空做来回抚摩的动作。
洛桑也照着比划。
“摩顶的同时要口诵吉祥祝福咒语。给活佛高僧摩顶时可将经书置于头顶,给一般僧人摩顶时可使用法器,给妇女摩顶时可垫一块哈达,给孩子摩顶直接用手就行。当然这并非固定不变,视情况而定。只要能传导法力,其他方式也可以,比如前世佛爷路经安多,信众太多,只好手持长哈达一端,侍从手持另一端,从信众头顶擦过。”
洛桑专注地听着,没想到看似简单的摩顶,竟有这么多名堂。
诺尔布说完跪下,“请佛爷为老僧摩顶,一来是实际演练,二来老僧能获佛爷头一个摩顶,也是莫大福分。”
摩过后,诺尔布带着极大满足告辞而去。
屋内剩下洛桑自己了,他试着在室内来回走动,模仿着戏中大官出场的步子,一会儿他笑了,觉得这分明就是在演一出戏。他按照诺尔布说的,有事就拍拍手,果然手一拍,就进来一名侍从喇嘛,低头、吐舌、弯腰,两臂前伸,恭听吩咐。
“根柱,你不是根柱吗?换了衣服差点儿认不出来了。过来呀,你看我这身衣服怎么样?我整天闷在屋子里,你和我说说外面的情况。”一边说一边过来拉根柱。
根柱头也不敢抬,连连后退,“洛……”他叭地用力搧了自己一个嘴巴子,“佛爷,不敢开玩笑,让副总管大人知道了是要挨罚的。”
“不怕,我去跟他说。”
根柱跪下了,“过去是小僧不知道,现在不能也不该再像从前那样了,佛爷饶了我吧,不然我会下地狱的。”
洛桑长叹一声,刚才的那点兴奋一下子消失了,望着脚下与自己同窗数载的小伙伴,好似陌生人一般,他鼻子发酸,俯身去扶根柱,不想那根柱竟如触电似的,惊叫一声,几乎是连滚带爬出了门。洛桑慌张地望去,只见诺尔布倒背双手,目光严厉地注视着几个侍从喇嘛。他只好回屋,呆坐在床上,心里空荡荡的,他觉得好像忘了一件事,好半天才一拍脑袋想起,于是拍拍手,对进来的侍从说:“我想见师父。”
晚上,五个人商议明天受戒仪式的细节。
议定后,洛追说:“天黑前,佛爷召见我,提出一个要求,说这次去圣城要带上阿婆。”马上又补充说,“阿婆叫曲珍,是达旺那边一个小寺的阿尼,八十岁了,敏珠活佛的姐姐,佛爷父母去世早,他是跟着曲珍长大的,感情很深。”
诺尔布皱着眉说:“佛爷此行是去坐床,带上这位老人怕是不大方便。”
洛追无奈道:“我也劝佛爷,答应他典礼过后再接来,他就是不听。我清楚佛爷,平素脾气很好,可拧劲一上来,谁也没办法。那年,他头一回从达旺寺放假去看阿婆,和贡布两个人一匹小马,一百里地连骑带跑一整宿赶回去,当时他才10岁。”
塔布想了想道:“临来时,大人一再叮嘱,灵童15岁了,不比小孩子,方法上要灵活,务必保证顺利坐床。我看就带上老人吧。”
诺尔布应道:“这样也好。第巴府已发布乃琼护法神喻,十月二十五是坐床吉日,时间上来得及。”
“可是谁去呢?”塔布说。
洛追说:“这些年我和老人很熟,多有交往,别人去还怕说不动她。”
“洛追啦,辛苦你了,叫旺秋跟上,每天扎针不要停。”塔布说。
洛追看看佳莫,佳莫会意,“总管大人,我和小丽也去吧,我们认识阿婆,多个人多份照应。”
塔布点点头。
这是洛桑知道自己是五世佛爷灵童后的头一个夜晚,他失眠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独自来到羊卓雍湖畔,月光隐晦,雾气迷漫,一阵风吹来,他竟像驾云一般向湖中飘去。突然,风住了,他向湖心坠去,惊叫一声醒来。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10年后,这个梦境那么真实地重现了一遍。
第二天天已大亮,太阳才吃力地爬上东山,一露脸,立时将万道金光射向羊卓雍,粉红色的烟云氤氲,犹如神秘的童话世界。
除两名侍从陪同洛桑留在寺内,其余人都列队道旁恭候班禅法驾。同时迎来格鲁两大活佛,这在桑丁寺是破天荒的,所以全寺上下早几天就开始清扫庭院,擦拭佛像,今天所有僧人一律新衣,按照扎什伦布寺习惯,熏香唪经。浪卡子宗政府官员也早早前来迎候,附近民众换上节日盛装也聚集在寺前广场。待远处传来呜呜的法号声,寺内外经声大作,法鼓唢呐齐鸣,经幡佛旗有节奏地摆动,民众载歌载舞,热烈的气氛达到高潮。
五世班禅在客堂落座,侍从奉上酥油茶,塔布敬献哈达后禀告了各项准备工作。
“坛场既已筑起,不妨只在今日就举行仪式,途中第巴大人传话,希望灵童身份的确定程序尽快完成。”
塔布躬身道:“那就有劳佛爷了。”
“总管大人,那我先去拜见灵童,请命人布置坛场,我随即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会意。班禅活佛的崇高地位是由四世奠基的,而班禅系统在格鲁派乃至在西藏政教合一政权中的地位、作用、身份究竟如何,则是由五世班禅确立并形成了后辈遵循的惯例。五世班禅在其75年生涯中,经历了极其复杂甚至是险恶的政治风云,几次关键时刻,他都苦心孤诣作出了时人或许难以理解但后人却感念不已的正确选择。
洛桑正在床上打坐,听门外侍从说道:“佛爷,班禅佛爷前来拜会。”
洛桑对五世班禅敬仰已久,跳下床刚说出“请”字,只见贵客已站到门口,恭谨地合十顶礼。进屋后,互相敬献哈达,行碰头礼。一个年少才俊,一个中年老成,两双手情不自禁紧紧握在一起。
望着身体健壮、约摸三十六七的五世班禅,洛桑笑了笑说:“佛爷啦,我还以为您是位白胡子老头呢。”
五世班禅爽朗地大笑,一见之下,他对面前这位充满灵气、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少年颇有好感,但直觉也告诉他,这是一位有独立见解,不易按传统要求重新塑造的达赖喇嘛。他招招手,侍从端着几只大木盘进来,上面摆放着金银、绸缎。
“佛爷,初次拜见,这是本僧和扎什伦布众僧的一点心意。”
可对于洛桑来说,长到15岁,别说拥有,就是见也未见过这么多耀眼夺目的贵重物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正在洛桑手足无措时,五世班禅将礼物放在桌子上,“本僧先告辞,稍顷举行仪式,佛爷请准备一下。”说毕,退出。
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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