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焕之敲敲桌面,脸上看不出喜怒,道:“慎言。”他将手里的账册随手翻了几页,丢在桌上,他默了一阵,韩东平坐在书桌一隅不敢说话,一时屋里静到极处,当真是落针可闻。
久不见王焕之动作,韩东平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师傅,前些日子,伯官儿院里的管事来寻我喝酒……”
“嗯?”王焕之从沉思中回过神,听到徒弟的这句话,他慢吞吞地向桌上的茶碗伸出手,韩东平机灵地抢在他前面,往屋角的痰盂里泼了残茶,重新倒了一杯,恭恭敬敬地给王焕之递过去:“师傅,茶。”
呷了口茶,王焕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不紧不慢地说:“伯官儿院子的管事?我记得,仿佛是李平?”
“正是。”韩东平在椅子上换了一个坐姿,他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来,一边为自己斟茶,一边道:“师傅你知道的,我与伯官儿院子里的人素不相熟的,先前么,从伯官儿身边富贵往下,个个从头顶看人。后来,咱们东家,”他说到这里不自觉笑了笑,眼睛露出几分显见的得意来,续道:“伯官儿院子里的人便更不与我们往来了。”他絮絮叨叨地说:“他们也忒小心了!东家便不是伯官儿那样的人……”
自己这个徒弟哪里都好,就是爱扯个闲篇。王焕之把茶碗往桌上一墩,沉声道:“你要东拉西扯到什么时候去!?”
被王焕之喝斥一句,韩东平咽了口唾沫,赶紧收敛了继续说:“但就在前日,我去府里同大管事盘点本月府里的诸般用度,不合遇着了李平。要说往日里,也算见他不少,但只有前日他最是不同。”
“不同?”王焕之冷笑一声,道:“怎么个不同法?怕是你受用得很吧。”他瞪韩东平一眼,吓得徒弟从椅子上跳起来立在他身前一个哆嗦,方才恨铁不成钢地开口训道:“今时不同往日,东家正位,你只管谨慎做事,老实为人,又有什么好怕的?”
直说得韩东平后背冷汗湿透才放过他。
韩东平是王焕之的大徒弟,也是王焕之岳家族中晚辈,他父母早亡,母亲未出阁时同他夫人是手帕交,临去前将独子托付给王焕之妻子,从小在王家长大。也因此,对韩东平来说,王焕之亦父亦师,在他面前,从不敢造次。
“师傅说的是。李平的话,我要说听了心里没有得意,别说师傅不信,我自己都不信。”那点刚冒尖的轻狂被王焕之一喝不知道缩到里哪里,韩东平老老实实地道:“听李平话里话外,都是他往日里如何如何,日后要托我照拂一类。我便想,我不过柜上一个账房,要说有甚能耐,便是有个好师傅。”
他小心地瞥了一眼王焕之的脸色,重又坐回椅子上,这回只敢坐半个屁.股,待坐安稳,这才复道:“我与他说了半日,他便约我闲了去春妆楼喝酒。”
王焕之横他一眼,道:“春妆楼!你仔细你师娘的家法!”
韩东平忙不迭地点头,诉苦道:“我也是如此说,想着总是要推了才好,但李平无论如何也要请我去喝酒,我推不过,便和他定下,等后日柜上闲了,同他去喝一杯。”
“也好。”王焕之半阖着眼皮,手里捡里账本有一搭没一搭地翻了几页,道:“李平叫你,你就去,去就只喝酒,什么都别说,他若要问你,万事只管往你师傅头上推。”
他把胡乱翻了几页的账册重又丢在桌上,眯起眼睛朝窗外看去,黝黑乣结的树枝上,豌豆大小的腊梅花苞缀满枝头,想必再过不久,三九数寒,一树梅香。
李永仲忙里偷闲,混在人群里在场坝上凑了半日的热闹,这才心满意足地往回走。虽然成为了李家的主人,但李永仲手上可用的人实在太少,凡事只好亲力亲为。他年纪甚轻,之前低调数年,李家太爷眼里只有长子,他这个李府二少爷实在不是什么人物;直到李齐去世前幡然醒悟,对长子彻底绝望,将偌大家业交到他手中,又有诸般布局,这才将局面一举底定,之前数年辛苦总算有了回报。
若要收服整个李家还需不少时日,但种种事务来不得半点拖延,这些时日诸人无不是忙得手脚朝天,李永仲更是熬得面色难看。他又有种种布置,牵一发动全局,不敢有丝毫轻忽。直至与李永伯分家,交出一半盐井,手上的杂事少了一半,这才轻省下来。
他心里漫无边际的想着许多念头,忽然听到一阵惊呼声,抬眼一看,刘小七颤颤巍巍地提着两桶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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