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百户官们立刻识趣地收了声。他淡淡地将场中诸人看了一眼,那视线当中,似乎藏着些别样意思,再细看又什么都没有,这一眼直将某些人看得冷汗长流,这才收回目光,转向李永仲——倒是换了副和蔼慈爱的面目来,拍拍他肩膀道:“仲官儿莫搭理这些。你是商户,这打仗的事情原本就不关你的干系。此间不是好耍的地界,将该送的东西送到,就让你手下的儿郎们送你回去罢。”
他手下略略用劲,将女婿的肩膀一按,盯着他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膝下止有霈霈一女,我不求女婿飞黄腾达,只求好好待我闺女便罢。”他也不管这里荒郊野外,又站了一帮子不相干的人,只自顾自地往下说:“说来,仲官儿你明年二月便能出服了罢?这也不算很远了,到时候我同你岳母并你大嫂商议一回,咱们便将婚事办了!”
李永仲吓了一跳!他如何也想不到,仅仅是讨论个护卫,怎么能扯到他婚事上头!但看陈显达神色,他若敢现下说个不字,这岳父大人恐怕就不是拿他诱敌了,怕要把他捆吧捆吧烤来吃!李永仲很有一点战战兢兢地字斟句酌地小心道:“岳父大人,此事原就是定论,现下这光景……恐怕又不太合适说……”看陈显达面色稍缓,他又赶紧作揖一礼,很是诚恳地接着说道:“小婿不通军事,军务上头是岳父大人同诸位哥哥的行当,我这里的人手不过练些拳脚,用以路上自保而已,方才那位哥哥的主意虽好,我等良民百姓却不敢担此重任。”
正主自己都开口推拒了,别人也不好再说甚么。便是周谦挣着打算再劝几句,亦被几个平日里交好的同僚拦下,低声劝他道:“你个周老炮!说话恁不过脑子!那是千户女婿手里头的人!你当是寻常的商户!?”
周谦却忍不住,嘟嘟嚷嚷地分辨道:“我那主意哪里不好!?这山势陡峭,就咱们手里头这点人马,就算那帮子叛苗只有个几十号人,但是历来是十倍攻城!咱哪里找来十倍的人手!?这不是现下这光景,扒拉到盘子就算盘菜么!”
旁人恨不得一把将这没脑子的周老炮嘴巴堵上!卢伟恨不得将这木脑瓜子扒开,看看里头到底装了些甚么豆腐渣!听他一番言论,顿时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低声喝道:“就你聪明!怎地这么些人,就你想到主意了!?”
不提周谦,李永仲将百户官们神色各异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一笑。就如他所说,他确实只是应下了官府的摊派,又静极思动,方才跟着走这一遭。从去年年底开始,他手上的事务越来越多,往陕西探路的人回来报说路上虽有些许不顺,但大抵好走。今年已是走了一拨盐,若利润不错,李永仲就要打算好生探条盐路出来。
贵州战事又起,非止李永仲,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晓得虽则风险奇大,但这也是大赚一笔的时机,军需上头油水最厚,说来他还有陈显达这层关系,却对此无甚兴趣。无他,不过是其中牵涉太多,而且,他并不打算同明军走得太近。
二百多年沉疴下来,明军早已是积重难返。现在天下还未到烽火处处的时候,但这一天已经为时不远。李永仲虽对历史上的细节不甚清楚,但大体上,结合现在的邸报传闻一类,也能晓得个差不离。按照他的计划,只要在张献忠之前掌握四川一地,他绝不相信以农民军的水准素质,能抗得过他以近代军事理念并明代改良军法苦心经营训练出的精兵强将。
不过这些现在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将衙门的摊派完事,他好带着人回转。此番出门虽然一路辛苦,但收获不少,权当练兵,又将一路上山水形胜地貌细细记录下来以为资料。李永仲觉得,还能见岳父一眼,此行当真不虚。
陈显达显然也不打算叫自己的女婿陷到这等事情来。他听李永仲如此说,心头顿时大石落地——他就怕年轻人一时热血上头,应下这个差事,倒是后患无穷,放松之余,连面上都带出了些高兴的神色来,看看天色,便索性吩咐下去道:“时候也不早了,仲官儿此番行盐,相比还押有粮草,儿郎们这两天也是累得很了,诸百户!今晚多加人手值夜,小心防备,其余人等,好好将息一番,明日再作打算!”